陆凝在这短短瞬间之中的心理活动，莫苏勒自然是不会知道的，他只是照她所说将一切都布置妥帖，并在隔离区外布下重兵把守。


    “姐姐，让我留下吧，我能帮你。”穆离笙义无反顾地踏进了隔离区。


    陆凝有些意外，“你确定想好了，若是我成功不了，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个场面似乎有些似曾相识，自己第一次将他从祭祀台上救下的时候，当时穆离笙是被迫留下，此刻却是主动请求。


    而他的回答也和当时一样，“我相信你姐姐。”


    接下来的日子，这一片帐篷成了禁区。


    从培育这株烜绛草开始，陆凝没日没夜地翻看着医书，做着各种实验，这里的条件有限，所以各方面操作都变的极其困难。


    穆离笙在一旁照顾她，帮些力所能及的忙，而花潋因为有特殊的血脉，每日都得定量放点血供陆凝研究。


    外面的人每天都会送来食物和水，有时候是卢罕有时候是阿纳芹娅，听他们说部落中出了些事，莫苏勒在忙。


    陆凝并不在意莫苏勒究竟是忙还是单纯的不想踏足，她也很忙，没空想这些。


    三日过去，烜绛草终于开花了。


    “你，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小心这花。”这天陆凝惊讶地发现莫苏勒掀开了帐帘。


    “他一直在这里都行，”莫苏勒有些不满地指着在一旁打盹的穆离笙，“我进来看看就不行了？”


    他可是在蜃海城中都不曾染病的人，怎么在这里就不行了？


    “当然不行。”陆凝用身体挡住工作台，“万一你染上了花粉出去传给更多人怎么办，防疫措施不容有误。”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体质强的像怪物的。」


    莫苏勒咬咬牙，不情不愿道：“好，我以后再也不进来了，陆大夫！”


    陆凝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和满是血丝的双眼，很快又低下头。


    “等等，”她叫住莫苏勒，“阿穆，你给他洒洒。”


    穆离笙迷迷糊糊醒来，端起一个盛满液体的小盆，用枝条沾着往莫苏勒身上洒。


    液体的味道有些刺鼻，莫苏勒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


    “草药酒，”陆凝解释，“里面掺了花潋稀释后的血，给你消消毒再出去。”


    莫苏勒一边站定被洒着药酒，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凝，梅花斑已经爬上了她的手腕，那双平日里看人总是冷漠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不知是过于劳累还是高热所致。


    他没再继续打扰陆凝，转身离去，离开时看着这个照顾陆凝的小奴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


    第七天深夜，陆凝终于有了突破，她小心地将制成的药液滴在自己手臂上，观察反应。


    “谁？”她突然听到帐外有动静。


    “是我。”莫苏勒的声音传来。


    陆凝迅速盖好药瓶，“别进来。”


    “我知道。”莫苏勒停顿片刻，“你方才是在拿自己试药吗？”


    透过帐帘的缝隙，陆凝消瘦的身影落在他眼中。


    她是奴隶，是被呼莫尔部族的游兵抓来的奴隶，也是被呼莫尔部族的民众欺辱过的奴隶，而她此刻却在全心全意，为救整个呼莫尔部族而努力，甚至不惜用自己试药。


    莫苏勒的心中溢满了异样的情绪，他向来都是个只讲利益的人啊，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陆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不试药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啊。”


    “那也不必用自己的身体啊，”莫苏勒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怒气，“抓些……”


    陆凝知道他要说什么，无外乎就是抓些奴隶做实验呗，可他们也是人，况且若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只怕是不好控制，反正自己也染了病，没有比她更好的实验品了。


    她开玩笑似的转移话题，“怎么？王上有意愿奉献，以身试药？”


    “放心吧，正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才有把握。”


    帐外沉默良久，可陆凝知道他没走。


    “王上，你帮我数数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呗。”


    “你试药试疯了？我怎么数得过来。”莫苏勒没好气道。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抬起了头望向星空。


    陆凝软下声音，“啊，我在这里很无聊的。”


    “夜里不睡觉，活该你无聊。”


    “睡着了我怎么知道药有没有起效啊。”


    莫苏勒哑声，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看着漫天繁星，虽然数不了星星，但可以看些别的。


    “天上有星宿，在你们汉人来说叫做星宿，在蛮族叫做神引，因为星宿的变化会有不同的预示，所以在蛮族人眼中，星象就成了神的指引……”


    整整一夜，一个讲，一个听，二人从没有一刻感觉和对方的距离这么近，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一夜。


    第十日清晨，阿纳芹娅兴奋的喊声惊醒了整个营地，“成了，王上，成了！”


    莫苏勒正在与姜明商议军务，闻言匆匆走出大帐，“果真？”


    “真的真的，”阿纳芹娅手舞足蹈，“军营中的那些人今日都醒了，发热也都退了，小陆凝说，只要再观察两日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就正式好了。”


    消息如野火般传遍部落。陆凝走出帐篷时，迎接她的是众人敬畏的目光。


    “这陆姑娘真是比祭司还神啊。”一个老兵赞叹道。


    “什么祭司，”曾受过陆凝医治的牧民反驳，“这是医术，医术懂不懂，之前我的陈年旧疾就是陆姑娘帮我治好的。”


    有人插嘴道：“我听他们中原人管这叫神医。”


    老兵恍然大悟，“那不就是神医祭司了吗？”


    “……”


    众人哄笑赞同，这个称呼很快传开。有人恳切的相信，有人却只是不屑一顾。


    没人注意到，远处祭司堂前，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这一切。


    “神医祭司，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能成为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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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璃，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陆凝轻轻抚摸着曾书璃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但她的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曾书璃眨着懵懂的双眼摇摇头，小手抓着陆凝的衣角。


    “姐姐，我们这是成功了吗？”穆离笙在一旁整理着药箱，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陆凝微微叹了口气，“只要所有人的情况都能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确认完曾书璃的情况，另一张床上的双儿也已经渐渐转醒，虽然依旧虚弱，但身体情况确实在好转。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多亏有双儿细心照顾曾书璃。


    她站起身，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不得不扶住一旁的支柱。


    “太好了，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还处在兴奋中的穆离笙恍然察觉，赶忙上前搀扶，“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站稳。”陆凝深吸一口气，眼前的黑雾才渐渐散去。


    “陆凝。”


    帐篷帘子突然被粗暴地掀开，莫苏勒高大的身影闯入。


    “你怎么又冒冒失失往这里闯啊。”陆凝皱眉。


    莫苏勒揣着手，眼神难得的清澈，“大家不都好了吗？有什么问题？”


    陆凝叹了口气。


    「唉，防疫常识的教育任重道远啊。」


    “你！”莫苏勒突然惊呼，往后退着步子。


    穆离笙抱着消毒水，一步步紧逼上前，往莫苏勒身上泼洒，“姐姐说了，虽然疫病好了，但毒还没有完全散出去，要定期消毒。”


    莫苏勒被泼了一身水，不耐烦地眯起眼睛，“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但我是姐姐的助手，”穆离笙挺直腰板，“留在这里也是姐姐的意思，姐姐刚帮助王上解决了大难题，王上这就要过河拆桥，不听姐姐的叮嘱吗？”


    陆凝在一旁吃瓜，感觉闻到了一股茶味，但挺香。


    莫苏勒的声音沉下来，“既如此，你就从哪里来……”


    陆凝突然跪下，“奴大胆，特向王上求一份恩典。”


    帐篷内瞬间安静。


    莫苏勒沉默片刻，几乎是咬着牙道：“说。”


    “看在我立了这么大功的份上，”陆凝扬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眼中闪着期待，“双儿，阿穆还有我儿子的奴籍，能不能……”


    不等她说完，莫苏勒不自然地将眼神从她脸上挪开，“知道了，把这里收拾干净后，让他们去做杂役。”


    “谢王上！王上慢走！”陆凝响亮地回答，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抬起头，长舒了一口气，挂上笑容。


    她本以为莫苏勒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的，看来这段日子的操劳没白费。


    穆离笙扶她起来，眼中含泪：“姐姐......”


    “哭什么，这是好事啊，”陆凝拍拍他的肩，“还有其他几个帐篷里的病人要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