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体停止了转动。


    所有的镜片融合，化作一个光滑、纯粹、仿佛由液态金属构成的人形。


    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形。它没有五官，没有肢体细节，只是一个轮廓。但它站在那里，就代表着一个独立、完整、且独一无二的意志。


    它成功了。


    它抬起头，看向维度夹缝中的宋冥夜。


    一道全新的，清晰的，带着初生好奇与一丝傲慢的意念，响彻宇宙。


    【我，是。】


    它没有名字，它就是“是”。是存在，是本身。


    然后，它向宋冥夜伸出了一只由液态金属构成的“手”。


    【你，是什么？】


    它不再是被动的观察者，它变成了主动的提问者。它将宋冥夜，视作了与自己对等的，另一个需要被“定义”的存在。


    它，活了。


    面对那新生混沌的提问，宋冥夜没有回答。


    他只是从至高的魔主宝座上站起，缓步走下台阶。他的动作，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落下，维度夹缝中，他身后那些选择成为魔神的下属们，便感到自身的“存在”被夯实了一分。


    那被称为“是”的液态金属人形，歪了歪它那没有五官的“头颅”，似乎在理解宋冥夜这种行为的“意义”。


    “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东西。”宋冥夜终于开口，声音直接在“是”的意志核心中响起，“上一个这么问我的，是旧天道。现在，它是我脚下的尘埃。”


    【旧天道？】“是”的意念中，流露出一丝困惑，【尘埃？那是什么？好吃吗？】


    它的思维里，没有历史，没有敬畏，只有最纯粹的好奇和本能。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宋冥夜不以为意，继续向前，“这取决于你用什么方式去‘品尝’它。”


    【品尝……】“是”似乎咀嚼着这个词，它那液态金属般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各种画面。一颗恒星被它捏成糖果，津津有味地啃食着。一条星河被它当做面条，吸溜着吞下。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品尝”的含义。


    突然，它停下了模拟。


    【我懂了。】它的意念变得雀跃，【你，是一个‘东西’。我，也是一个‘东西’。我想‘品尝’你，看看你是什么‘味道’的。】


    这就是混沌的逻辑。没有敌意，没有恶意，只有一种孩童般天真而又恐怖的探索欲。


    “可以。”宋冥夜的回答，让所有魔神都心头一紧，“但‘品尝’，是一场游戏。一场……有输赢的游戏。”


    【游戏？输赢？】“是”的身体兴奋地扭曲起来，变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玩具，积木、陀螺、弹球……它对这些新词汇，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没错。”宋冥夜的目光，扫过那些选择成为法则的魔徒们所化的宇宙规律，“游戏的内容很简单。我们，来互相‘品尝’对方的世界。看看，是你的‘无意义’，能瓦解我的‘秩序’。还是我的‘秩序’，能赋予你‘意义’。”


    【好！好！好！】


    “是”欢呼起来。它等不及了。


    游戏，瞬间开始。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大范围的侵染。而是精准的，带着明确“目的”的攻击。


    一道无形的波动，从“是”的体内发出，瞬间跨越了无尽空间，精准地命中了那条由被家族迫害的天才所化的“复仇”法则。


    下一秒，正在某个世界，引导着一个被灭门少年寻找仇家线索的“魔道加护”，突然扭曲了。


    那个少年脑海中，血海深仇的画面，开始变得滑稽。他的杀父仇人，脸上被画上了一个可笑的小丑妆，正用一种极其浮夸的姿态，在尸体堆上跳着踢踏舞。仇恨的火焰，被一盆名为“荒诞”的冷水，浇得险些熄灭。少年抱着头，道心瞬间崩溃，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复仇”法则的本体，在维度夹缝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它的存在，正在被解构。


    紧接着，第二道波动，射向了“创世之锤”——戒指老爷爷。


    正在某个贫瘠星系，兴致勃勃地敲打着一颗行星，准备将其改造成一颗资源星的“创世”法则，突然感觉手中的“锤子”不对劲。他低头一看，那由法则构成的无形巨锤，变成了一根巨大的、软绵绵的法式长棍面包。


    他下意识地一锤子砸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


    行星没碎，反而被砸出了一个松软的大坑，坑里还冒着诱人的麦香味。


    【哈哈哈哈！锤子是面包！石头也是面包！一切都是面包！】“是”的欢快意念，在宇宙中回荡。


    “该死！”戒指老爷爷的意志投影，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你才是面包！你全家都是面包！”


    他试图重新凝聚法则，将“面包”变回“锤子”，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凝聚出的，都只是不同口味、不同形状的面包而已。羊角包锤、吐司锤、贝果锤……


    “是”的攻击，接踵而至。


    萧凌月所化的“终焉”法则，被注入了“无限”的概念。她所代表的“绝对静止”，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终点。一个即将寂灭的灵魂，在她的法则下，陷入了无限循环的死亡过程，永远也无法真正安息。


    那只灵兽所化的“吞噬”法则，被赋予了“满足”的概念。所有魔物在捕食时，刚吃一口，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饱足感，瞬间失去了继续进食的欲望，开始躺在原地思考兽生。


    ……


    一个个魔道法则，都被“是”用一种天马行空，完全不讲道理的方式，进行了扭曲和污染。


    维度夹缝中，魔神们看着那些哀嚎的法则之灵，既愤怒又无力。他们的敌人，不按常理出牌。它不跟你比谁更强，它只负责让你变得“不好玩”。


    “主上！”有魔神忍不住请示。


    宋冥夜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手，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他在观察，在评估。他在看自己亲手建立的这个“生态系统”，在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病毒”时，会产生怎样的“抗体”。


    终于，第一个“抗体”出现了。


    “吵死了！吵死了！你们这些哭哭啼啼的家伙，一点都不摇滚！”


    食人花合唱团所化的“混乱”法则，爆发了。


    它们没有去攻击“是”，也没有去帮助那些被污染的同伴。它们选择了……加入这场狂欢。


    一道混合着重金属和跑调民歌的“混乱”之音，直接冲进了正在扭曲“复仇”法则的战场。


    那个脑子快要炸裂的灭门少年，眼前的景象再次一变。他的小丑仇人，突然掏出了一把电吉他，开始对着他疯狂solo。而他自己，则不受控制地跳起了霹雳舞。仇恨和荒诞，被更加极致的混乱所覆盖。少年彻底放弃了思考，跟着节奏一起摇摆了起来。


    “复仇”法则一愣。虽然还是很奇怪，但比起刚才那种憋屈的感觉，现在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