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窦医生的烦恼

作品:《小崽儿,谁是你的妈?

    欧阳喻原本是最畏惧这些的,因而当她表现得十分上心地向欧建荣打听明日的相亲安排时,老欧一脸惊悚。


    “喂喂……”欧阳喻自个儿都看不下去了,“不是你劝我走出去,多认识朋友的么?”


    “说得好像我劝你,你就会听似的。”欧建荣懒懒地掀着嘴皮吐槽,对某人从小到大的反叛煞是无语。


    他想起了什么又意味深长地说:“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对这次的小周有兴趣?”


    “小周?”欧阳喻扯了扯嘴角,“看,我连人家姓什么都没留心。我真的单纯只是想通了,闭塞青年决定放开怀抱接触这个世界。”


    欧建荣定定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而后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臭丫头,永远能让人在对她彻底死心前又重燃希望。


    于是,欧建荣心情很好地把相亲安排打成文字传到欧阳喻微信上。


    在女儿上楼前还仔细叮嘱道:“明天可别给我穿得奇形怪状。小周是人民教师,气质一流,你得穿些端庄淑女的,才能和她相衬。”


    “知道知道——”欧阳喻趿拉着拖鞋,语调悠悠的听起来敷衍,但毕竟还是答应下来老欧的碎碎念。


    老欧望着她的背影直摇头,自家闺女虽然对相亲没有从前那么意兴阑珊,不过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怪。


    回到卧室,欧阳喻从橱柜里给自己和小豆芽各挑出两套睡衣。


    正返身间,发现小崽儿不声不响地凑在她跟前,仰着脑袋巴巴地望着她。


    “你吓我一跳。”欧阳喻一边漫不经心地抱怨一句,一边将小豆芽抱坐上床沿,自己蹲在她面前,“是不是累了?洗完澡,我们就睡吧。”


    但小崽子在回程路上刚养出的瞌睡虫不知是被什么给驱走了。


    小豆芽抿着小嘴儿,小幅地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道:“洋芋妈妈,我刚刚听见你和老欧爷爷说话了。”


    “这没什么,我和他又没见不得人的事。”


    “那你们说的相亲到底是什么呀?”


    诶?


    不知道相亲的意思吗?


    欧阳喻惊诧莫名,左瞧瞧右看看,上瞅瞅下探探,把小豆芽狠狠检视了一圈。


    末了,才堪堪领悟过来,小豆芽知识面再广,也不可能了解自己从未涉猎过的领域。就像没去过外太空的我们,如何探知银河系每一颗星子的过去未来。


    因此,欧阳喻可以浅浅地判断一下:那位豆干妈妈没有相亲过,即使独自一人带孩子存在诸多困境,但她并不打算给小豆芽找个后妈或是后爹。


    不、不对啊,欧阳喻转念又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思维误区,开始一段新感情又不一定非得依靠相亲这种方式。


    直到小豆芽见她呆呆愣愣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完没了,不耐烦地拿脚丫子蹭蹭她的小腿,欧阳喻才一拍脑袋回过神来。


    好么,她这也太多管闲事了吧,那位神秘的豆干妈妈是形单影只还是比翼双飞与她何干?


    她对别人家的情感状况未免操心太多了,还是管管好自己吧。


    摆脱胡思乱想的欧阳喻立马将方才小豆芽抛出的那个都快搁凉的问题回答了去。


    这下,拧巴着小脸纠结不已的人变成了小豆芽。


    “哼,洋芋妈妈坏。怎么能去相亲呢?”


    这闺怨深重的小调调听得欧阳喻一头雾水,仿佛她这只大猪蹄子背徳似的在外偷吃了。


    因为蹲在小豆芽面前的姿势有些累人,欧阳喻索性盘腿坐下。


    她换了一副郑重的表情,给难得使些小性子的小崽儿讲道理:“这不是坏哦。我单身,找女朋友合情合理。”


    “可是好好地,为什么忽然想找女朋友了?”


    “嗯……大概是想生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小朋友吧。”


    欧阳喻没有回避自己的初衷,却见到了小崽儿的脸色跟打翻的调色盘似的十分精彩。


    这不是舍近求远了么……


    小豆芽掩面垂头,轻轻地蠕动唇瓣:明明有现成的,还要跟谁去生啊……


    欧阳喻没听清楚,或者说是小豆芽压根没想说给她听,总之她让小豆芽再重复一遍,小豆芽却是不肯再说了。


    欧阳喻只能将她的闷闷不乐归为不想一个人看家,于是道:“不用担心,明天老欧也不在家,我带你一起去见周姐姐,好不好?”


    小豆芽立时眼睛一亮,前后变脸堪称一绝。


    她重重地点头,能跟着是最好了,谅你们也不敢当着小孩子的面亲亲我我。


    看得好笑,欧阳喻在心中暗叹,甭管多聪明,孩子就是孩子呀,怕一个人被抛下。


    ……


    各怀心思地度过,一夜无事。


    放晴的早晨,在落地玻璃上浸成一轮红日。


    空气舒爽清冽,一扫连日的燥热。


    八点刚过,欧阳喻便打着呵欠将自己和小豆芽一同拔出了被窝。


    因着她身体暖热,小崽儿又偏生喜爱哼哼唧唧往她怀里扎,所以卧室的空调昨晚被有些怕热的欧阳喻调低了一度。


    这会儿,担心身着单薄睡衣的小豆芽着凉,欧阳喻直接将空调关了,反正余冷也够。


    昨晚就着小夜灯,她问小豆芽是不是也会这样往豆干妈妈柔软的胸口蹭。


    小豆芽略带嫌弃地否认了,却原来是豆干妈妈身材瘦削又畏冷,反而常常是她捉着女儿这只小暖炉不放。


    欧阳喻听了失笑,看来人类追寻热源是天性。


    比昨天更驾轻就熟地完成洗漱和整理工作,欧阳喻立在半身镜前,琢磨起了给小豆芽梳个什么发型。


    昨天出门匆忙,欧阳喻直接让小豆芽披发了,可这样炎热的天气,外出的时候最好还是将头发扎起,否则容易捂出痱子。


    这回小豆芽没什么主意,全凭欧阳喻摆弄。


    “平时你豆干妈妈会给你编好看的辫子吗?”


    “不会,她只给我扎马尾。”


    “唔……只扎马尾啊……”


    心,麻揪揪地被触了一下。


    欧阳喻不禁咬住下唇,摊开双手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这双手是第二次为除自己以外的人梳头发。


    而她那么那么多的第一次,总是献给同一个人——


    那个碍于职业性质,经常只束一个低马尾或是盘一个发髻的女人。


    事回五年前,也可能是六年前。


    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贪睡的欧阳喻在半梦半醒间呓语两声。


    怀中人以一种反人类的姿势,屈着手肘、拧着躯干、扭着脖颈,想将某霸道小螃蟹的两只钳子绕开。


    可惜将成未成之际,随着小螃蟹炯炯有神的睁眼,一切努力功亏一篑。


    “你故意的吧。”窦乾卸力地躺倒在小螃蟹胸口,那本该是属于她的位置。


    这一定是只膘肥体壮的小螃蟹,掰开能爆浆流出许多蟹黄的那种,否则她的胸口怎会如此好枕,让人混混沌沌又想睡过去。


    欧阳喻故作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漾开,勾得君王从此不想早朝:“窦窦,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再多睡一会儿嘛。”


    小螃蟹熄了灯无比霸道,等天亮了又变得软糯爱撒娇。窦乾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人温情地抱着摸摸又啃啃,直到腻歪到小螃蟹伸出触角瞅了一眼闹钟上的时间,才依依不舍地撒开怀抱。


    得到空间的窦乾却没有马上下床洗漱,而是环着膝盖靠坐在床头有些发怔。


    “今天你是怎么了?再不赶紧可就要迟到了哦。”欧阳喻当然知道她家窦医生平素最讲原则。


    窦乾无声又带着控诉地睨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既知如此,又是谁黏黏糊糊缠着她,不让她下.床来着?


    欧阳喻讨好地笑笑,凑上前重新将爱人的脑袋摁进怀中,温柔道:“说说吧,是有什么烦恼吗?”


    “有点不想去上班。”是闷闷的声音,窦乾的手指不知不觉揪住她的衣襟,仿佛一只闹别扭不想去上学的小崽子。


    欧阳喻讶异地眨眨眼,觉得心疼之余,又隐隐觉得可爱。


    在工作方面,窦乾一直给她一种……怎么说呢,心无旁骛的感觉,仿佛她只需一心一意干事业,无需听闻窗外事。


    但随着窦乾接下来的“诉苦”,她才恍然过来,她喜欢窦医生不食人间烟火的一面,也同样喜欢她偏要去食人间烟火又食得手足无措的一面。


    窦乾絮絮地说着:“我们科室新进来一批实习医生,正在轮岗。昨天,其中一个小赵犯错了,看完x光片后,他将患儿的‘右肱骨远端骨骺分离’误判成‘右肱骨外踝骨折’,导致外科医生在行手法复位时失败,患儿的手肘估计得多肿半个月。你说我该不该批评他?”


    欧阳喻正心猿意马地抚弄着窦医生一袭长发,一边将其分为两股,一边在嘴上不忘站队爱人:“当然应该批评,敲打他以后要更努力学习。医生这个职业事关重大,怎么能随便马虎呢!”


    “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谁知昨晚我离开医院前,主任找我单独谈话。被敲打的人反变成我,小赵是分给主任带的弟子,他认为我不该越界对他的人指指点点,让我以后注意分寸。”


    “这叫什么事啊?我看你们科室那几个老家伙,医术不咋地,捂嘴的功夫倒是一流!”


    “所以我才烦心。治病救人不难,难就难在治病救人的同时还不得罪人。”


    “得罪自己的下级叫什么得罪,至于你们那个主任,我想依你的能力马上就能蹬了他,到时候他只有在你面前伏低做小的份,还敢阴阳怪气?”


    “他是有背景的,你以为这么容易能将他拉下马来。”


    “嘿,你不也有背景,我就是你的靠山。”


    话赶话的说到此处,窦乾回过头嗔了她一眼,捉住她在她脑后作乱的手。


    这家伙,真以为她毫无所察吗?


    欧阳喻不见心虚地傻笑,窦大医生忙着诉苦之时,她也忙着给人家编辫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