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乔楚觉得她眼前的元溱背影特别孤寂，甚至她能感觉到，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水泼不进的悲伤。


    她有点难过，想上前抱抱他，与男女之情无关的那种抱，只为他们同生共死过。


    这个承受了太多生离死别的男人，他没有看上去那么洒脱，他也很苦，身上大约一辈子都要承担这十几名阵亡兄弟的分量，压得他时时午夜惊醒。


    他是仁义的，其实当时他可以逃避，以郡王之尊把这件事压下去，可以不认是这些兄弟替他杀出一条血路，说自己运气好就行，可他没有，他选择所有的指责和悲伤都一个人来扛。


    强大如他，也有脆弱的时刻。


    乔楚没忍住，跨前一步捏了捏元溱的左臂，轻声道：“他们不会怪你的。”


    他们怎会怪你？当时都是难逃一劫，大家都是个死，他们只会庆幸，庆幸最后一拼送出一个你，替他们的遗属撑起将来。


    元溱回头看她一眼，轻轻点头。


    乔楚更难过了，他眼中分明有晶莹的泪光。


    拜祭完毕，众人来到合葬墓前，由风水先生诵读《安土地咒》，这是动土前必须要做的。


    兵士们早早在墓地上方撑起一个大红布帐篷，以遮挡阳光直射兄弟们的骸骨。


    焚化松香黄纸后，元溱戴上红布做的手套第一个跳入墓坑边缘，捡起一块块骸骨，放入早准备好的棺木中。


    他表情专一动作轻缓，唯恐惊动亡灵般小心翼翼。


    乔楚也下来捡，看到元溱认真的样子，她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这样有情义的男人，无论哪个女人嫁给他都会是幸福的。


    人多力量大，捡骨很快结束，风水先生指挥兵士们，往旧穴位里投放萝卜和铜钱，目的是填坑，自然了这也是有讲究的。


    鉴于乔楚前阵带人把山路修的平平整整，所以运送棺木的车下山时连个石子都没遇到，颠簸一下都没有，这对亡灵是极大的尊重，渤硕在后连连夸赞。


    元溱向她投来感激的眼神，乔楚想起一个月前在这里发生的故事，放下悲伤重拾傲娇，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车马启动，只留下风水先生带人在这里回填墓坑。


    终于要回去了。


    乔楚回京，一直陪着她的秋暖阳自然也是要回去的，但这一路她可不想再陪着乔楚，她有男朋友要陪，就让犟种飞仙一个人孤零零吧！


    孤零零就孤零零，乔楚策马走在队伍前面，权当自己是个带路的，谁也不看。


    可惜有人看不下去她。


    行在路上的第七天，渤硕站在正在牵马饮水的乔楚面前。


    乔楚左右看看，秋暖阳没跟着，周边也没人，就他俩。


    她心中生警惕：“渤小爷有事？”


    渤硕：“你其实是个草木吧。”


    这话不好听，乔楚想发作，就听渤硕又说道：“因为你特别无情。”


    乔楚沉默了，承认他说得对。


    渤硕：“你可以拒绝我哥，但有些事呢，我必须说给你听，否则对我哥不公平。”


    乔楚本能不想听，可架不住渤小爷第一句话就惊悚：


    “你以为只凭军功卓著，就可以得到京畿大营统领的位子？”


    乔楚停下迈开的脚步，重新回到渤硕对面。


    渤硕继续：“皇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是能力强，但单凭你个人之力就能占上护卫京城门户这么重要的位置？你可知圣上为组建京畿大营，自登基启谋划至今？现对你的任命已颁发，有些事没有必要再保密，直接告诉你好了。”


    他娓娓道来，关于这个京畿大营统领是如何落到她头上的。


    乔楚听明白了，她这一路也在纳闷，她一次都没面圣过，皇帝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她？必是英王府从中托举。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她这个位置是元溱从中作保，让给她的。


    为让她坐稳这位置又不招人耳目，也为给皇帝一个交代，元溱回京后要入内阁，做文臣，与元铎抗衡。


    她惊讶而感动，她还没答应他啊，他就敢如此举荐他，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渤硕不给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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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的时间，又说起年前元溱是如何亲历亲为的帮赵景天开医馆，以及如何出面替钱禄拿回家业。


    他口才好，描述起来有重点有细节，不跟钱串子写信一样干巴巴的只为说事。


    哦还有一条不起眼却很重要的，为减少娶她的阻力，也为她嫁给他后不被约束，元溱单独成府后和英王夫妇约法三章：崇亲王府的事，父王母妃不得干预。


    乔楚越听越不是滋味，百感交集。


    渤硕最后结尾道：“说这些不是为**你，我说了你有不答应他的权力，我们只是想不到你如此铁石心肠，所有人都想不到。”


    说完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乔楚搂着骝沙马的脖子默默流泪。


    这些事，元溱一个字都没跟她透露过，摆明了不想给她压力，只想图个你情我愿，顺其自然。


    可她是个现代人的灵魂，她不敢嫁给他，怕自己承受不了古代礼教下婚姻的重量。


    铁石心肠就铁石心肠吧，你们谁又懂我的苦衷。


    乔楚调整好心态，牵马归队，继续做领头兵。


    不过她做人公私分明，英王府的提携之恩她无以为报，表个态还是要的。


    转日趁人少，她走到正在给汗血马梳理鬃**的元溱跟前，半跪下抱拳行礼：“老王爷和崇亲王的提携之恩，乔楚无以为报，必当誓死追随。”


    很懂事，也并不是渤硕所说的无情无义之人，元溱心下安慰，嘴上没忍住：“为什么？”


    乔楚一怔，他知道他问的一定不是为什么誓死追随，这种套路话根本没必要问。


    那就是问为什么不答应他。


    原来他并不相信她之前拒绝的理由：我们不合适。


    现在连骝沙马和汗血马都知道他们无比合适，瞧，两匹马已经互蹭上了。


    为什么，你再喜欢我，也会走以你父亲为代表的诸多权贵一样的路，妻妾成群儿女成群，这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除非我不喜欢你，只看重你的权势。


    这种话，这样的时代，她怎么可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