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一件更大的喜事降临到了这个小家庭。


    邮递员送来一封信，是邮电局的。


    信上说，他们家申请了一年多的家用电话，终于批下来了，春节前就能上门安装。


    孙明明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嘴巴都合不拢。


    “哎哟，我的天，总算是批下来了。这下可好了，以后有事儿，打个电话就行，多方便。”


    林奇则在一旁的地板上，用他的宝贝积木，认真地搭建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妈妈，我搭了电话亭。”


    他举起自己的作品给林婉清看。


    “等电话装好了，我就可以给爸爸打电话了吗？”


    林婉清的心被轻轻戳了一下。


    她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


    “当然可以。”


    终于，在飘着小雪的午后，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师傅敲响了家门。


    “是林婉清家吗？我们是来装电话的。”


    林奇比谁都激动，立刻搬来自己的小板凳，坐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


    安装师傅很熟练，一个人在窗户边往墙上钉线槽，另一个人则拿着一个手摇钻，在墙上打孔。


    “滋滋”的钻头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很快，一根黑色的电话线顺着墙角，一直延伸到客厅的五斗橱上。


    师傅们拿出崭新的，黑色拨盘电话机，接上电话线。


    “好了，我们测试一下。”


    其中一个师傅拿起听筒，用手指插进拨盘上的小孔，转动了几下。


    片刻之后，一阵清脆又响亮的“铃铃铃”声，猛地在屋子里炸开。


    林奇吓了一跳，随即又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电话的声音。


    师傅们调试好，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孙明明第一个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沉甸甸的听筒，学着师傅的样子，把手指伸进拨盘。


    她要给远在清河县的老邻居打个长途。


    电话接通的过程很漫长，需要先拨到县城的邮局，再由话务员转接。


    孙明明耐心地等着，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各种杂音。


    终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谁啊？”


    “是我！孙明明！我在北京呢！”


    孙明明一下子拔高了音量，唯恐对方听不见。


    “哎呀，是你啊！你怎么在北京打来电话了？”


    “我们家婉清，在北京装电话了！就装在家里，可漂亮了！”


    孙明明脸上满是炫耀，腰板挺得笔直，仿佛整个清河县的人都能看到她此刻的威风。


    “我跟你说，我闺女现在可是大老板，管着好几十号人呢！这电话，都是她自己本事挣来的！”


    她滔滔不绝，把林婉清夸上了天，从清露公司说到中关村的房子，唾沫横飞。


    林婉清在旁边听着，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几次想提醒她长途话费贵，都被孙明明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好不容易，孙明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她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可一转头，就拉住了林婉清的胳膊。


    “婉清啊，刚才那一下，得多少钱啊？”


    她突然想起了话费的问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长途电话，一分钟好几毛呢。”


    林婉清平静地回答。


    孙明明倒吸一口气，捂住了胸口，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又是心疼又是后悔。


    早知道这么贵，她就少说两句了。


    林婉清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邮电局电话资费表。


    这是安装师傅留下的。


    她指给孙明明看。


    “清河县，长途，白天，一分钟七毛二。”


    “您刚才打了有十几分钟吧？”


    林婉清估算着时间。


    孙明明听了这话，身体晃了晃。


    七毛二！


    一分钟！


    “十几分钟……”


    她喃喃自语。


    “那不就十来块钱了？”


    她的手捂住了胸口。


    脸上带着肉疼的表情。


    十来块钱！


    这可不是小数目。


    在清河县，这能买不少肉了。


    “你早怎么不告诉我？”


    她带着哭腔说。


    “我刚才还跟人说，这是大闺女挣钱买的电话。”


    “这下可好，一通电话就把钱打了水漂。”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婉清摇了摇头。


    “妈，我刚才提醒过您。”


    “您不让说。”


    孙明明愣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


    是啊。


    当时她正说得起劲。


    根本听不进去。


    她刚才有多得意。


    现在就有多心疼。


    “算了算了。”


    她摆了摆手。


    “这电话，平时没事儿不能打。”


    “贵死了。”


    她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仿佛那个黑色电话机，是个会吃钱的怪物。


    林婉清看着她，心里有些好笑。


    又有些心酸。


    孙明明就是这样。


    永远把钱看得最重。


    “您别担心。”


    林婉清说。


    “电话费我来出。”


    “以后您想打，就跟林奇说，让他帮您拨号。”


    “咱们尽量说短点。”


    她安慰道。


    孙明明这才松了口气。


    “闺女，还是你心疼妈。”


    她又拍了拍林婉清的胳膊。


    “这电话方便是方便。”


    “可这钱挣起来不容易啊。”


    她的表情还是很肉疼。


    林奇在一旁听着。


    他歪着头。


    “妈妈，我能给爸爸打电话了吗？”


    他小声问。


    他刚才就一直想问。


    终于找到机会了。


    林婉清笑了。


    “当然可以。”


    她拿起听筒。


    拨通了顾野的单位电话。


    顾野很快接了电话。


    “喂？”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爸！”


    林奇一把抢过听筒。


    “是我，林奇！”


    他大声说。


    顾野明显愣了一下。


    “林奇？”


    他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家里装电话了！”


    林奇骄傲地说。


    “我可以给爸爸打电话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兴奋。


    顾野笑了一声。


    “是吗？”


    “真棒。”


    “爸爸在单位，你乖不乖？”


    他的语气温柔下来。


    “我可乖了！”


    林奇保证道。


    “爸爸，你周末能来找我吗？”


    “我们一起去公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