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教学楼下，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顾野的黑色轿车在阳光下泛着光，然而，当他走近时，脚步却顿住了。


    一道刺眼的白色划痕，从车头一直延伸到车尾，在他的黑色车身上，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那划痕很深，显然是被人用利器恶意划伤的。


    顾野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无声的怒火从心底腾起。


    林奇也看到了，他小声地“啊”了一下，小手攥紧了顾野的大手。


    “爸爸，我们的车……”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女人拉着自己的孩子，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嗓子，有些紧张地开口。


    “同志，我……我刚才看见了。”


    顾野转过头，看着她。


    “是那个穿皮夹克的男人……”


    女人说着，朝不远处正准备发动摩托车的男人努了努嘴。


    “你快去看看吧，这种人太不讲道理了！”


    说完，她生怕惹上麻烦，拉着自己的孩子匆匆走了。


    顾野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穿着黑色皮夹克，嘴里叼着烟的男人，正跨上一辆摩托车，他身边还站着哭哭啼啼的小胖子。


    顾野记得刚刚老师念到林奇名字，这个男人发出过不满的声音。


    顾野的视线在那道丑陋的划痕和那个男人的背影之间来回扫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开车门，弯下腰，将林奇抱上了副驾驶座。


    “林奇，在车里坐好，锁上门，谁叫都不要开。”


    他的话语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爸爸？”


    林奇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听话。”


    顾野关上车门，转身。


    他迈开长腿，朝着那个皮夹克男人走去。


    皮夹克男人发动了摩托车，正准备离开。


    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男人不耐烦地回过头，嘴里的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你他……”


    迎接他的，是一个拳头。


    “砰！”


    一声闷响。


    皮夹克男人连人带车，轰然倒地。


    周围瞬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阵阵惊呼。


    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打人啦！快去叫公安！”


    顾野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拳头。


    他看着倒在地上呻吟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很快，尖锐的哨声由远及近。


    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人员分开人群，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谁动的手？”


    顾野没有躲闪，也没有辩解。


    “我。”


    一个字，掷地有声。


    公安人员看着地上的人，又看看眼前这个气势迫人的男人，立刻将几个人都围了起来。


    “都别动！跟我回局里一趟！”


    清露公司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突兀地响彻整个空间。


    林婉清正核对着新一批“皇家清逸”套装的包装设计稿，被这急促的铃声打断了思绪。


    她拿起听筒。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公式化的男声，背景嘈杂，似乎还有其他人在争执。


    “是林婉清同志吗？这里是海淀区派出所。”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这里有个叫顾野的，他让我们联系你。他跟人打架，现在正在所里，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打架？


    还带着林奇。


    林婉清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挂在墙上的钥匙，冲出了办公室。


    楼下，她的摩托车停在角落。她跨上车，拧动钥匙，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她耳边炸开，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风刮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燥火。


    一路疾驰，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他跟人打架”。


    顾野是什么人？一个转业的团长，一个厂长，一个受人尊敬的榜样。他怎么会当着孩子的面，在光天化日之下跟人动手？


    公安局很快出现在视野里。


    林婉清停好车，几乎是跑着冲了进去。


    大厅里人来人往，穿着制服的公安人员在人群中穿梭，登记的、报案的、调解的，各种嘈杂汇成一片。


    她的视线快速扫过整个大厅，然后，定格在角落的长椅上。


    顾野就坐在那里。


    他那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让他即使坐着，也比周围的人高出一截。一身笔挺的干部装，在此刻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的背挺得笔直，侧脸的线条紧绷，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的身边，林奇小小的身子紧挨着他，脑袋垂着，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林婉清心头的火气和担忧瞬间交织在一起，烧得她喉咙发干。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了过去。


    “你带着小奇打架？”


    顾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


    林奇猛地抬起头，看到妈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妈妈！”


    他从椅子上滑下来，扑到林婉清腿边。


    “不是的，妈妈，是那个人不对！他划了爸爸的车！”


    林奇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裤腿，急切地辩解着。


    “那个人好坏，他还骂人！”


    林婉清垂下眼，看着儿子泛红的眼睛和委屈的小脸，心里的怒火被一阵心疼取代。


    她蹲下身，摸了摸林奇的头。


    “别怕，妈妈在。”


    安抚好儿子，她重新站起身，视线落在顾野的脸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有责备，有无奈，还有一丝担忧。


    顾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承受着她的注视。


    林婉清收回视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办公桌。


    穿着皮夹克，嘴角还带着点青肿的男人，正唾沫横飞地跟年轻的公安人员说着什么。


    “……公安同志，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这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二话不说就动手，你看我这脸”


    男人指了指自己。


    “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必须让他坐牢！这叫故意伤害！”


    正在做笔录的公安显然有些不耐烦，抬起头，看到了走近的林婉清。


    “你是他家属？”


    “我是。”


    林婉清的回答很平静。


    公安推了推桌上的茶缸，看了看顾野那边，又看了看这个咋咋呼呼的皮夹克男人，开口建议道。


    “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你们考虑一下私了？”


    “不行！”


    皮衣男立刻跳了起来，声音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