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员工也陆续离开。


    林婉清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她拨通了江楚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


    “喂，你好。”


    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应该是江楚的助手。


    “你好，我找江楚。”


    “请问您是哪位？”


    “我姓林。”


    “林小姐，您稍等。”


    很快，电话那头换了一个人。


    “婉清。”


    江楚清润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


    “我这边忙完了，准备过去接你，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好？”


    林婉清问。


    “已经好了，随时可以走。”


    江楚办公室里，他的助手小王挂断了内线，看着江总工脸上那藏不住的笑意，忍不住打趣。


    “是哪个小仙女打来的电话？”


    江楚没反驳，只是瞥了他一眼。


    “就你话多。”


    虽然是责备的句子，但里面没有丝毫的严厉。


    小王嘿嘿一笑。


    “您这真是……铁树开花啊。”


    他可是从没见过不苟言笑的江老师，接过一个电话后，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那份喜悦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下班了，还不走？”


    江楚拿起外套，遮住了自己还缠着纱布的手。


    “走走走，马上走，不耽误您约会。”


    小王说着，飞快地溜出了办公室。


    林婉清挂了电话，收拾好东西，拎着上午带来的行李包下了楼。


    她站在公司门口，正准备去路边拦车。


    一辆黑色的轿车却悄无声息地滑到了她面前，稳稳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顾野棱角分明的侧脸。


    林婉清的脚步顿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野没有说话，只是下了车，绕到另一边，伸手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却带着强势。


    周围有还没走远的“清露”员工，看到这一幕，都投来了好奇的打量。


    林婉清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你怎么来了？”


    她压低了声线，没有上车。


    顾野终于看向她，他的轮廓在傍晚模糊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深邃。


    “林奇给我打了电话。”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却在林婉清心里掀起了波澜。


    林奇？


    她上午才跟儿子见过面，他怎么会给顾野打电话？


    顾野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继续说道。


    “他说你去照顾受伤的江叔叔。”


    林婉清没想到孩子会把这件事告诉顾野。


    “男女共处一室，总有不方便的地方。”


    顾野的声音平铺直叙，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最近厂里不忙。”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手边的行李包上。


    “我开车也方便。”


    最后，他做出了结论。


    “我帮忙照顾江楚，更合适。”


    周围路过的“清露”员工，脚步都慢了下来，好奇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逡巡。


    “先上车。”


    林婉清攥紧了行李包的带子。


    她看了一眼顾野，又扫了一眼周围那些探寻的眼睛。


    在这里跟他僵持，只会引来更多的围观。


    顾野沉默地回到驾驶座，关上车门。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汇入傍晚的车流。


    林婉清扭头看着窗外，一排排灰色的建筑，骑着自行车的行人，构成了一幅流动的时代画卷。


    可她无心欣赏。


    “江楚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最终，还是林婉清先打破了沉默。


    她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


    “昨晚在火锅店，一口锅倒了，他为了护着我，用手挡了一下。”


    “嗯。”


    顾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回应。


    “是要多谢他。”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平淡得让林婉清心里的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


    她转过头，正视着他。


    “所以，我去照顾他是应该的。”


    “但你不该去。”林婉清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以什么身份去？”


    这个问题尖锐，直接戳向了核心。


    他们已经离婚了。


    他是前夫。


    一个前夫去照顾妻子的……朋友，或者说合作伙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顾野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车子稳稳地穿过路口。


    他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个问题冒犯到。


    “孩子爸爸的身份。”


    他从容地吐出六个字。


    林婉清瞬间哑然。


    她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全都被这六个字堵了回去。


    这个身份，她无法反驳。


    只要林奇存在一天，他们之间就永远有这样一层无法割裂的联系。


    顾野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他瞥了她一眼，继续开车，没再多言。


    他找到了窍门。


    只要不直接提她，不把目的性表露得那么直白，而是把一切都归结到孩子身上，她就很难激烈地反抗。


    林婉清靠在座椅上。


    顾野将车稳稳地停在计算机研究院的访客停车位。


    林婉清解开安全带。


    “你在这里等我，我下去叫他。”


    她说完，不等顾野回应，便推门下车。


    林婉清走到大堂前台，工作人员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江楚的办公室座机。


    电话很快被接起。


    “江总工，一位林女士找。”工作人员说。


    “好，我马上下来。”


    没过几分钟，江楚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电梯口。


    江楚缠着纱布的手自然垂在身侧。


    “婉清。”


    他走到她面前，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然而，当他的视线越过林婉清的肩膀，落在不远处那辆黑色的轿车，以及倚在车门上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时，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


    那抹温柔和煦，像是被寒风吹过的湖面，迅速结了一层薄冰。


    顾野也看见了他。


    他掐灭了指间的烟，直起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


    “江先生，上车吧。”


    顾野的声音穿过傍晚微凉的空气，清晰地传了过来。


    江楚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向林婉清，用眼神询问。


    林婉清只能硬着头皮，露出无奈的表情。


    顾野看着江楚不动，那点笑意更深了些。


    “江先生手不方便。”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补充。


    “需要我扶你吗？”


    这句话，礼貌的外壳下包裹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江楚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对着顾野微微颔首。


    “不必麻烦顾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