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瑾哈哈大笑，声若洪钟。


    “名师出高徒！世人只知邱某能领兵打仗，却不知小阁老也是个中翘楚……”


    他目光锐利地转向楚慕聿，“秦小公子既已是小阁老的爱徒，你为何还要替他大开后门，非要入我邱家军？”


    他话中带着探究，更隐含着对楚慕聿格外关照秦朗的疑惑。


    楚慕聿沉默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前世，沈枝意也是这样带着沈星河，卑微恳切地求拜于邱瑾座下。


    那时的他正如此刻般，坐在阁楼上，同样看着这场拜师。


    前世的沈星河在班师宴上狂妄自大，早就惹得邱瑾厌烦。


    他楚慕聿也确实看不上那块朽木。


    然而……前世他终究是没能忍住。


    他看着沈枝意那般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叩头替兄拜师，心头终究不忍。


    于是，他动用内阁的权柄，承诺将邱家五公子邱灼调回京城。


    以此作为交换，才让邱瑾勉强收下了沈星河。


    但这一世，一切不同了。


    沈枝意无意再助那个不成器的兄长。


    她想帮的，是秦朗。


    沈二姑娘的心愿，他自然要替她达成。


    况且，秦朗比之沈星河，无论人品还是天赋，都强上何止百倍？


    加上他之前已从旁点拨过，即便这一世不拿官位利益做交换，邱瑾也断难拒绝一个有如此潜力的少年英才。


    楚慕聿唇角微扬，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将军过谦了。”他声音清朗平稳，“西境三战，将军以少胜多，破敌八万；助容侯爷南疆平乱，三月定乾坤，令边境十年无患。此等赫赫战功，岂是寻常‘领兵打仗’四字可蔽之？邱家军治军之严、用兵之奇，朝野皆知。”


    他目光扫过楼下秦朗挺直如青松的身影，话锋稍稍一转，“楚某一介文臣，对秦小公子稍加点拨，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岂敢与将军十余载沙场生死淬炼之功相提并论？”


    “秦朗此子，确有几分蛮力与血性，然未经沙场淬炼，终究只是璞玉未琢。”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邱瑾身上，带着真诚的托付之意，“楚某私心想着，唯有在将军这般真正的‘国之柱石’麾下历练，方才能褪去青涩，终成社稷栋梁之才。”


    殷宴州适时开口，笑容温和却带着上位者的分量。


    “邱将军，小阁老此言甚是在理。”


    他看着邱瑾，语气诚恳，“本宫亦常听父皇感慨，若我大齐能多几位如将军这般的帅才，何愁边疆不固？”


    他的视线也投向楼下的秦朗，带着欣赏，“本宫今日细观这秦小公子，其眉宇间那股不畏虎的初生牛犊之气，倒确与将军年少时有几分神似啊。”


    “若他真能得将军悉心指点，实乃我大齐武将之幸，令郎邱灼将军麾下，也必将再添一员得力臂膀！”


    “得力臂膀”四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邱瑾心中激起了涟漪。


    他一生征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膝下八子，七子皆埋骨于边疆黄土，唯余五郎邱灼一人在军中。


    丧子之痛，连绵不绝，锥心刺骨。


    人到暮年，仅剩这最后一根独苗，他岂能不替儿子的性命前程日夜谋划？


    让邱灼平安回京，远离沙场血火，是邱瑾与老妻此生最大的心结，最深的执念。


    殷宴州的话太精准了——秦朗若真成了邱灼未来的得力臂膀，西疆有人可用，后继有将。


    圣上或许……真的会考虑放邱灼归来？


    邱瑾看向楼下秦朗的目光，顿时添上了几分实质性的欣赏与郑重的考量。


    殷宴州满意地朝楚慕聿轻轻挑眉。


    脸上分明写着“这助攻如何？”的小得意。


    楚慕聿不动声色，只微微举起茶盏，隔空向他致意。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家丁的通传声。


    “将军，时辰快到了，请诸位贵人移步主厅入席。”


    邱瑾仿佛得了某种解脱或验证，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大步流星走下楼去。


    主厅内，众人的目光还如蛛网般缠绕在沈盈袖身上，窃窃私语声不绝。


    沈盈袖方才在沈枝意处碰了一鼻子灰，非但没占到半点便宜，还被弄得下不来台，此刻正一肚子闷气。


    她全然不知自己得意扬扬坐下的位置，竟是邱老夫人的主座！


    反而因众人投来的视线沾沾自喜，只当是惊艳于她的美貌与装扮。


    她得意地侧过头，低声对旁边的沈星河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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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瞧！他们都在看我呢！我就知道，我今日这身行头定能艳压群芳！先前那些人酸言酸语，不过是嫉妒我抢了她们的风头罢了！”


    她下巴微微扬起，自觉光彩照人。


    沈星河立刻谄媚地附和，一脸笃信不疑。


    “那是自然！盈盈如今可是安王府的贵人了，金尊玉贵，气派非凡，这些眼皮子浅的酸腐贵女拿什么跟你比？她们眼珠子都快嫉妒红啦！”


    沈盈袖被他捧得浑身舒畅，飘飘然间，又含羞带怯地转向身旁正懒洋洋靠着椅背的殷宏。


    “世子爷～您说是不是呀？”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撒娇卖弄的味道，“妾身今日……是不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个？”


    殷宏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素来不把什么礼法规矩放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女人被人瞩目是天经地义。


    嘴角邪气地一勾，他倏地伸出两根手指，当着满厅宾客的面，轻佻地捏住沈盈袖的下巴。


    凑上去响亮地“吧唧”亲了一口。


    “净说些废话！”他声音狎昵又狂妄，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我殷宏的女人，走到哪里就该是最耀眼的焦点！看哪个不开眼的还敢说三道四？”


    他这惊世骇俗的动作和话语，让在场无数脸皮薄的女眷惊得纷纷闭眼、扭头不忍再看。


    容六姑娘啐了一口，满脸鄙夷地低声斥骂。


    “呸！光天化日之下，恬不知耻的狗男女！”


    就在这喧嚣又诡异的氛围中，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到来。


    携着沙场特有的凛冽肃杀之气，已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沈盈袖、沈星河与殷宏三人面前。


    巨大阴影投下，瞬间笼罩了他们。


    沈盈袖感觉到头顶的亮光被遮蔽，下意识地抬起头。


    看清来人面容后，她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喜——


    竟然是邱大将军主动过来了！


    她慌忙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沈星河，两人忙不迭地起身，脸上堆满了最谦卑谄媚的笑容。


    沈星河更是打点起浑身精神，拱手作揖，张开了嘴，准备奉上精心准备的、滔滔不绝的恭维话。


    然而，两人刚刚挺直腰板，连一句完整的客套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


    就听到邱瑾声如洪钟，“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