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一早就起身去了文茵住处。


    每月固定时间，文茵要到弘文馆教授公主们的经史诗赋，通常这天她会起的比较早，准备好上课用的一应书具。


    文茵自小跟随多位大家学习，加上天性聪慧，所拥有才学见识颇有当年晋王妃之风范，皇帝欣赏其学问，加之她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揽了这宫中教学女官的职位。


    门开了，只见文茵身着浅蓝色的褙子，袖口处有一兰草细绣，头戴玉色团冠，右手捧着两本书，缓缓向下走来。


    周衍见她端正温严，步履坚实，如此夫子摸样，再想起往日跳脱的模样，颇有些不太适应。


    文茵见周衍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观摩她，直接迎上去问道：“二殿下这是什么表情？可是对我有什么挑剔？”


    周衍忍住笑，摸着鼻子说：“沐...”，文茵把书狠狠怼在周衍的胸口上，“你敢说出后面三个字，我就打死你！”


    周衍边笑边捂住嘴巴，忙的摇头，文茵见四下无人，收回课本交到一旁的宫人手上，假装什么没有发生似的理理衣襟，又恢复到庄严的神情。


    “有什么事赶紧说，今日讲解内容较多，需得早开课。”


    “不敢打扰夫子授课，边走边说即可。”周衍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并行向弘文馆走去。


    周衍把昨晚的情形和文茵大概描述了一番，文茵听后并不觉得惊奇，“当时你跟我说起他们时，我就知他们身份特别，虽说没想到与都城诸人诸事有这么多牵扯，但这世间万物之间本就千丝万缕，难舍难分，何况都城就这么大，有交集也不足为奇。”


    “我的确也能将他们的身份猜个七七八八，只不过身份这种东西和这衣服差不多，金缕玉衣，粗麻短褐，都只是个遮羞的布料，至于彼此的秘密重重合合，只要不是敌对关系，也无伤感情。”


    “你既如此想得开，又有何顾虑？是友既坦诚相交，是敌更应快马斩乱麻，趁早划清界限。”文茵眼睛一转，顿时明白了周衍的难处，“你是怕你皇子的身份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周衍点点头，仰起头出神的望着远处，“本想着不跟都城的人来往，换个简单的身份就能交到些赤诚的朋友，还是小瞧了这命运的羁绊。”


    文茵听他的话有些伤怀，怕又想起旧人往事，开玩笑说，“什么羁绊不羁绊的，还真把自己当话本子里真情错付的书生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不如替你父皇去长清观做个祈福道士，如此就能斩断凡尘情缘，只管上达天听了。”


    周衍听她这一番东拉西扯，刚才心中阴霾早已去之有八，笑着说，“亏你想的出来，若让我天天闻?降真香，日日写那青词，倒不如我给闵乘去做个棋童。”


    说到闵乘，他这一夜也是辗转反侧，眼睛瞪的比明月还亮，肚子气鼓鼓的如那池塘边咕咕的青蛙。


    天刚亮，他就坐车去了宫城北门等着郭嘉。


    秦怀芝昨晚当值，此刻交班正要回家休息，出门就看到闵乘在门口来回踱步，神情多有愤怒。


    “闵大人来的好早，这是要进宫面圣吗？”


    秦怀芝与周衍一向交好，又是郭嘉的副手，此刻秦怀芝在闵乘眼中不亚于房屋中突出的长钉，恨不得拿锤子砸进去，他瞪着发红的眼睛，说道：“郭嘉去哪儿了？为何此时还不到岗？他是羽林卫统领，故不用遵守军律？”


    秦怀芝见他是来者不善，不予与他争辩，只淡淡回道：“郭统领已请了病假，近日在家休息。若闵大人有急事，可先与我说，若无急事，可等郭统领回来。”


    正在争辩之时，周衍听人来报，反正要出宫看看二人闹什么别扭。


    秦怀芝最先看到了周衍，周衍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他就在边上静静听着二人说话。


    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也是因昨晚的事情。


    周衍从一侧走过来，闵乘这才看见，只听周衍说：“怀芝昨晚在宫内当值，王曜的事情他不会知道，至于郭统领，行为虽然怪异，但他可能也不知道个中缘由。”


    闵乘听这无头无脑的话火气更甚，“他一堂堂羽林卫统帅，若不是懈怠渎职，怎能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曜都抓不住！”


    周衍轻嗤了一声，无奈的摇头道，“飞羽营里石将军，刑狱署中铁侍郎。你们俩可是我朝最不知变通的双子星，你相信郭嘉会假公济私放走王曜？”


    周衍与闵乘并肩而立，闵乘侧过脸压低声音道：“郭嘉是受了圣命吧？”


    周衍“咦”了一声，笑着说，“你竟然猜到了，那这是闹的哪出？”


    “昨晚我听到消息，一开始也很气愤，直至天明才想出些眉目。先前赵太傅来刑部送东西，加上这次郭统领故意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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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曜，都太过刻意，细细想来，恐怕是上边的手笔，虽不知具体谋划，但总觉得是想放条长线，钓条大鱼。”


    周衍说，“所以你这是借坡下驴，想再来推波助澜一把？”闵乘点点头。


    周衍心想，闵乘虽性格执拗，但关键时刻脑袋还是清楚的，平日只当他意气用事，还真小瞧他了。


    今早这出想必早已落入有心人之耳，闵乘想着转眼又扮起怒气冲冲的模样，一言不发的上车离开了。


    “殿下可是要出去？”秦怀芝问。


    “去小院一趟，近日不用跟着我了，郭统领不在，多替你师傅做好守备工作。”周衍说完就大步前行，朝小院方向去了。


    小院里。


    “你们觉得东主会来？”端方支着脑袋，坐在石凳上无精打采的嘟囔着。


    芫华和湘君尚如往常，其他二人脸色灰蒙，此乃昨夜失眠之故。湘君拨弄桌上的一颗小石子，食指一抬便到了沈枫骞跟前，她顺势问道：“沈兄猜猜东主可会来？”


    沈枫骞极快的按住了那颗石子，语气坚定的说，“会来。”


    芫华说，“你们想好要讲什么故事了？”


    “什么叫你们，你没有故事？”端方问道。


    芫华瞪着眼睛向上咕噜咕噜转起来，神情有些落寞，“没有。我来第一天你们就知道我是个假的算命先生，至于会的东西，你们以次也能猜出我是何人，除此外我并没有什么惊天的秘密，甚至讲起山中岁月，无聊的和碗白开水一样。”


    湘君宽慰道，“白开水有什么不好，有道是‘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清淡疏远，干净明洁，是历尽千帆后最渴求的生活。”


    周衍见门虚掩着，想必他们还在院中，并未出去。


    端方耳朵极其敏锐，听到入门的脚步声，“噔”的站起来向门口看去，“东主！”


    周衍朗声道，“各位早！”


    周衍见中间空出一个座位，上前坐下，“诸位可是猜到我要来了，故此给我预留出一个座位？”


    端方说，“我刚刚还在想你会不会来，沈兄最坚定，说你必定会来。”


    “哦？”周衍看向沈枫骞，见他手指下正来回滚着一颗小石子，“沈兄果真了解我。”


    沈枫骞停下手里的动作，说，“东主既来了，那便从我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