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丝绒在今年初春时，再次开遍都城圣彼卡尔顿的街道，浅绿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地落满了大街。


    今年是北摄国718年，距离巴达尔城的悲剧已经过去了5年。


    皇子正在跟国王和王后一起享用午餐。国王的大肚子藏在桌下，面目慈善地正让侍女重新给王后倒酒，坐在一旁的王后，那头火红色的头发总是打理得柔顺靓丽，她眼含笑意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尤安，谈论着后天的迎春礼。


    迎春礼是北摄国的传统，每到这天，皇室和贵族们齐聚一堂，皇家合唱团的姑娘们会扮成送冬女，唱起颂歌，迎接新一年的春天，也象征着国家将迎来新一年的繁荣和希望。


    而今年的迎春礼，是由皇子尤安亲自操办，自从外出归来后，也安安稳稳地在皇宫里帮助国王处理各种事宜，对此王后也十分开心，她这个儿子以前总是不受管教，经常溜出去不见人影，她暗中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出去找他。


    厚重的红色窗帘垂落在落地窗两侧，上面金色的刺绣是麦穗的纹样，午后的阳光大面积的投在铺着雪白亚麻桌布的餐桌上，银质的餐具反射出柔和的光。


    “迎春礼的所有事情在今天上午已经全部完成，就等着开幕了。”尤安一边晃着酒杯一边懒散地摊在椅子上，红发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轻柔的光。


    “嗯，”国王看向他，用餐巾擦掉了站在胡子上的酒滴“后日，你必须要出现。”


    尤安皱眉，把酒杯放回桌上：“我露不露面很重要吗？”


    “你以前就很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王后轻声道，“今年怎么说也要露个脸。”


    尤安没说话，但不耐烦的表情表露了他的想法。


    “你母后说得对，”国王瞥了他一眼：“还有，今年你和阿莉亚·安林珀也该结婚了。”


    尤安把餐布摔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我不想娶她！”


    “你坐下！”国王不满道，“我以为你出去历练回来后能稳重些，怎么还是这么急躁？”


    王后倒是心平气和多了：“尤安，你跟阿莉亚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我只把她当妹妹看，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尤安解释道，“反正我不娶她！”


    “安林珀公爵在我面前提了好几年了，要不是他的小女儿阿莉亚非你不嫁，”国王重重地拍上了桌子，站起身对着尤安吼道，“这桩婚约早就作废了！”


    “作废就作废，我才不稀罕，”尤安气势不灭，跟着国王对冲，“我明日就去找她，让她主动退了这桩婚事！”


    王后也站了起来，横在了父子之间：“尤安你冷静一点，阿莉亚是个好孩子，我跟你父王都很喜欢她，况且她父亲——”


    “什么喜欢她，别自欺欺人了，”尤安冷笑，“要不是为了笼络安林珀，你们看得上阿莉亚那个性子？”


    “尤安！”国王再次拍了桌子，脸都气红了，“我们就你一个儿子，整个北摄国也就你一个皇子，你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婚姻！”


    “尤安，你是不是喜欢了别的女人？”王后皱眉问道。


    “我谁也不喜欢，我就是不想结婚！”


    国王被气得差点站不住：“你！”


    尤安没再理会，丢掉手里的餐布就离开了大厅。


    王后安抚国王的怒气，轻轻抚着他的胸口，看着儿子尤安离去的背影，很是心焦。


    波利自从当上月影骑士团团长后，忙得不可开交。


    五年前的事历历在目，自从赛丽亚死后，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这个明媚的女孩是在他跟加斯贝德刚认识时就遇见了，那天，晨光熹微，薄雾都还没散尽，她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蹦蹦跳跳地跟在刚加入骑士团的加斯贝德身后，朝阳的金光透过林间的枝叶，细碎地洒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他此生见过做最漂亮的场景。


    她忽然驻足，打量着他，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明亮透彻，连裙摆都能带起一阵春天的风。


    “我是赛丽亚·奇拉尔，你怎么在发呆？”


    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近他，声音清脆稚嫩，撩拨着他的心。


    可明明这么好的女孩子，却死在了那只狐狸手里。


    他后面也清楚，不管那个魔女杀不杀赛丽亚，她都会死，只是他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个魔女，那个加斯贝德心尖尖上的女人，狡猾冷漠，自己的好兄弟加斯贝德疯了一样地迷恋她，甚至在她死后，加斯贝德曾两次自|杀未遂，被塞莉救了回来，可之后他就魔怔了，非得说那个魔女在某处隐秘地活着，退了婚辞去了职位，离开都城要去找她。


    波利趴在书桌上，后悔极了。


    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加斯贝德接手骑士团，他貌似完全不是干这方面的料。


    此时此刻，他的面前摆着一份来自皇室的迎春礼邀请信，虽然他们每年都会派人送信，可前5年，波利都用其他的事情挡了回去，他实在不喜欢皇室和贵族的宴会，总是有一些懵懂无知的年轻人，把钱当纸玩，一上来就想着跟他打好关系，好让他在一些特殊的生意上放过自己。


    他完全不知道以前加斯贝德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他已经拒绝皇室五年的迎春礼邀请了，这次怎么说都得去，毕竟星迁会也是守护城市的一份子，要一起迎接希望的春天。


    “啊……”波利苦恼地挠着脑袋。


    敲门声突然想起，一名骑士带来了让波利狂喜的消息——加斯贝德回来了，正在星迁会外的树林里等他。


    波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冲了出去。


    树下斑驳的光影投在了加斯贝德的脸上，一头黑色的长发刚刚过肩膀，他背着一个大包站在树下，抬着头看树上相互依偎的鸟，墨绿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深邃漂亮。


    波利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用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就要烦死了。”


    加斯贝德歪着头，微微笑了一下：“好久不见，波利。”


    “你可算回来了，你这几个月去哪了？”


    “去了很多地方，”加斯贝德拍了拍身后鼓鼓囊囊的大包，“买了很多可以收藏的东西。”


    “这么多东西你放哪里啊，难道要再背一个带走？”


    “我在不同城镇都买了房子，我会把它们都一一摆进去，”加斯贝德把包放在了地上，从里面掏出了几瓶密封好的酒交给了他，“给你带的礼物。”


    波利接过瓶子，惊叹道：“加斯贝德，你居然还记得我！不过你买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一是为了放这些她可能会喜欢的收藏品，二是为了以后她去哪里都有地方可以住。”


    波利皱眉，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加斯贝德：“有蒙特斯亚的线索吗？”


    波利摇摇头：“还是没有，五年了，这老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西格呢，有找到吗？”


    波利遗憾地望着他：“这五年她都没出现过，一点踪迹都找不到，指不定都死了呢。”


    加斯贝德垂眸，像是已经习惯了。


    “那你这次回来是准备做什么？”


    “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波利趁机揽住了他的胳膊：“那你先别走，陪我参加皇室的迎春礼。”


    加斯贝德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已经不是星迁会的一员了，就不去了。”


    “不行，你必须得陪我去！”波利抱起他的大包就往星迁会大楼冲，转头朝他大喊：“你必须去！”


    加斯贝德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刚想追上去，鹰角却在这时收起翅膀，落在了他的肩上，它摆了摆头，说道：“我都说了不让你见他，这小子绝对会留你。”


    “你怎么知道？”


    “他前几日带领大批骑士去围剿狩猎者，却还是无意间放走了那些人，会长这段时间对他很不满。”


    加斯贝德扭头看向它：“你又知道？”


    “刚刚我听到了别的骑士的谈话，加斯贝德，大家都很想念你。”


    加斯贝德没说话，大步走向了星迁会大楼。


    迎春仪式如期举行，一辆又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进了皇宫大门，车厢上挂着的油灯上印着各大家族的徽章，银色的角鹿，金色的狮鹫，棕黄的刺猬，蓝色的猎鹰……


    诺瓦穿着低调的长衫西装从马车上下来，脚刚落地，就被迎面而来的女人扑了个满怀。


    他略有些尴尬地推开了她，轻声道：“波西米，这里人多。”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抱一下还不行吗？”


    波西米仰着脸看他，浅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像平静的海洋，黑色长发卷曲垂落，发梢随着她撒娇的动作轻轻晃动，一缕不听话的发丝黏在了她玫瑰色的唇边。


    诺瓦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替她拨开那缕发丝：“阿尔巴特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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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父亲已经先进去了，我想在这里等你一起，”波西米笑道，“诺瓦你今天真好看。”


    诺瓦轻笑，往侧边站了一步，跟她保持了距离。


    波西米对于他这个举动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皇宫的大厅布置的华丽又低调，映衬主体的天鹅绒绿色帷幔从二楼的环形廊台垂落而下，廊柱上缠绕着错落的藤蔓，上面开着星星点点的魔法小花，淡蓝色的花瓣随着室内微风的流动忽明忽暗，抬头望去，高耸的弧形天花板垂着数以千计的翠绿色枝芽，它们像是有生命般纷纷往下延展，在地面交织缠绕，最终汇成了一颗倒悬的魔法巨树。


    波西米惊讶于今年迎春礼的装扮，听说这是由皇子亲自操办，看样子也是很用心了。


    波利带领着几名骑士也进了大厅，贵族们的眼睛也相继望了过来。


    “前几年星迁会都不参加的，今年居然来了。”


    “国王三番五次的邀请，再不来就不给面子了。”


    嘀嘀咕咕的谈话钻进了波利的耳朵里，他眼睛扫视了四周，带着身边扮成骑士的加斯贝德一起走到了一个远离人群的角落。


    “他们每次都喜欢指着我们小声说话，”波利不屑道，“你看刚刚那个贵妇，还用扇子遮住嘴。”


    加斯贝德跟以往一样面无表情：“不用理会就好。”


    “呼……”波利舒了口气，手搭上了加斯贝德的肩膀，“幸亏你来了，我安心多了。”


    “拒绝了5次，再不来的确不太好，”加斯贝德注意到某些年轻小姐投过来的目光，继续说道，“虽说是迎春礼，其实就是皇室和贵族们的大聚会。”


    “可皇室为什么总举行这种聚会，有什么意义吗？”


    “这种聚会看似无序欢乐，但你见过国王和王后亲自下场吗？”加斯贝德说道，“他们会躲在暗处，观察场内贵族们的交际，能看出不少东西。”


    波利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原来是这样！”


    刚刚看向加斯贝德的几名贵族小姐，想过来找他搭讪，可刚走没几步，加斯贝德冷漠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她们，仿若一股冷气吹了过去，让姑娘们停在了原地，不敢上前来。


    乐团突然奏乐，宫廷总管打断了吵闹的场面，昂首挺胸地宣布国王和王后的到来。


    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互动，目光纷纷投向巨树下的台子上。


    花白胡子的国王挽着红发王后的手缓缓走来，他身后的长袍拖在地上，上面绣满了金叶的纹样，那传承了百年的皇冠在他的银发间依旧熠熠生辉，上面的大颗绿宝石也依旧清澈。王后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美丽，火红的头发盘成优雅的发髻，头上的皇冠精致小巧，在她的美貌的衬托下，倒像是一件饰品。


    不过在这夫妻二人上台前刚刚听下人来报——尤安又不见了。


    国王气得摔碎了杯子，却在来到大厅时，脸上的愤怒瞬间转变成了和蔼的笑容。


    他们二人在献上了对这个国家和这片大陆的祝福，现场的贵族们都静静听着，就等着发言结束后拍起双手鼓掌。


    最后就是十三位送冬女出场。


    皇家合唱团低沉的吟唱突然转为空灵的高音，大厅的门缓缓打开，人群自动分散到两边，让出了中间的路。


    十二为送冬女踏着统一的步伐翩然而入，她们身穿统一的深蓝色礼裙，衣领到前襟是一片雪白的绸缎，右襟处别着一朵发着淡光的雪花，随着她们的走动洒落白色的晶光。


    她们分成了两队，金色的长发都盘在镶着白边的帽子里，帽檐处垂落的黑色蕾丝正好遮住眼睛，除了走在中间的那位。


    走在队列中央的那位，腰肢纤细，一头白色的长卷发披在身后，被从帽子后面延伸出来的黑纱轻轻遮住，帽檐前厚重的黑色长蕾丝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白皙的皮肤和鲜红的带着淡淡笑意的嘴唇。


    她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随着送冬女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加斯贝德突然屏住呼吸，眼睛微微睁大，死死地注视着中间的白发女人。


    而站在对面第二排的诺瓦，也同样愣住了，目光紧追着她。


    站在一旁的波西米注意到了未婚夫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满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诺瓦没反应，甚至抽出胳膊，穿过人群往前面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