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芷刚走到大堂坐下，秦卫就噔噔噔从楼上跑下，站到了她身后。


    江知远抬头，上下扫了他一眼，“小兄弟，腿脚挺利索的了啊。”


    秦卫不答话，只是悄声在崔芷耳边说道：“姑娘安心，就算我现在解决不了这一群人，先把江公子掳到手也是可以做到的，当然...要是姑娘您能再拖些时间，说不定我也可以试试一打三、一打五地扛过去，到那时，您抓紧时间带着我哥和公子跑出去！”


    崔芷听了他的话忍俊不禁，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一天没吃饭了吧。”语毕抬眼看向江知远。


    江知远当即会意，“来人，再添两副碗筷！”


    他说完后，身旁的关小虎又压低声音道：“迷魂散的时效快要到了，公子您不怕...”


    江知远摇了摇头，“无碍。”


    到了白日，客栈里的小二也代替昨夜里的婆婆忙了起来，将两副碗筷放下后又忙跑到其他桌上送菜送酒。


    但坐着的秦卫却没有动筷。


    崔芷明白他还在忧心，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江知远是否另有目的她还不知，如今只能在此与其周旋，一步步试探如何寻得解决之法。


    而且至少目前来看，江知远这个人，并无直接杀害裴玧白之心。


    她肚子早已饿地咕咕叫，现在看着桌上新上的几盘菜，便立即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戳着秦卫，“快吃啊，不吃饱，一会儿可怎么带着你家公子跑路？”


    这话实打实戳到秦卫的心上了，他当即不再犹豫，端着饭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而江知远就那么坐着，一直等到两人吃得差不多后，才缓缓开口，“我刚见过一个旧友，他托我...把裴家公子解决掉，承人之情，不得不做，我也十分难过。”


    崔芷明了，“旧友情深，自然抵不过新的知交，理解理解。若是可以相商，江公子不妨说个名字来，我们自行解决。”


    “这...不太好吧。”江知远实在难做，“我还不想担一个无耻之辈的名头，不过或许...以后你会知道的。”


    “看来也是相熟之人了。”崔芷转头看向秦卫，“好好想想裴玧白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他近来之事大多太过激进，或许有个别人看不下去也说不定。”


    “得罪...”秦卫开始思考。


    崔芷问完，目光突然撇到江知远身边那人。


    那小头头从一开始就盯着崔芷的脸偷偷看个不停，现下猝不及防与她对视上，整张脸一下子便红透了，瞬间低头把自己埋到了饭碗里。


    “这位公子可是当地人？”


    “是！我是！”


    “那便问问您，我也是偶然才来此地，昨夜骑马一路奔袭，发现这路两旁的老房子倒是不少，可是却不见什么人影，这是为何？”


    “姑娘有所不知，此地名为青阳镇，前些年闹过鼠疫，周围的居民大多都搬到山上了，但这位置又是通往京城的要塞之处，常有商员来往，流经这里的山匪们便常去抢劫勒索，时间一长，把我们青阳镇的名声都搞臭了。”


    “不过呢，在下不才，正好练过几天功夫，便号召了些年轻力壮的姑娘小伙，隔几天就到山下瞧瞧，顺便将那些个匪徒通通赶走！”


    崔芷点头，郑重拱手道：“公子大义，崔某实感佩服。”


    关小虎哈哈一笑，早忘记了江知远交代过让他少言的命令，在他越来越铁青的脸色下说得更加起劲，“姑娘啊，我看您跟这几位...”他瞧了一眼还在大口吃肉的秦卫，“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您要是歇脚歇完了，还是快些赶路离开吧，别跟这些有案在身的贼人们为一伙了。”


    “呃...贼人？”秦卫盯着他，又看了看自己，“你是说我？”


    “哼！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关小虎拽起身旁人的胳膊，“这可是有密令在手的朝廷命官，他奉命来捉你们，你们不是贼人又是什么？！”


    “朝廷...命官啊...”崔芷往椅子上一靠，神情顿时松散了许多，“听您的意思，原来各位英雄和他不认识？”


    “不认识啊。”


    她在江知远一脸无奈地用扇子挡住脸的动作之后继续笑说：“江公子，你也太不厚道了，我当说呢，你江知远放着墨堂的人手不用，怎么跑这荒郊野岭之地，诓骗人家侠义之士来了？”


    哗！


    这话一落，她似乎听到了大堂中所有人的眼神齐刷刷落到此处的声音。


    崔芷淡淡喝了一口茶，然后大胆对上投过来目光的江知远，并朝他浅浅一笑。


    “墨...”


    “墨堂？”


    “墨堂，是那个墨堂吗？”


    “当然是那个墨堂，不然还能有哪个？！”


    “墨堂的名声那么臭，他怎么可能会是墨堂的人？！”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一时间气氛变得无比紧张，就连关小虎都唰地一下起身，抬脚移了几小步，看看江知远，又看看崔芷，最后咽了一口唾沫后，与崔芷再搭起话来，“姑娘您说什么呢，这位江...大人，可是持有刑部令牌的，堂堂正正的朝廷之人，您可别把杀头的罪名往他头上安啊，那墨堂是什么地方，可勿要轻易将人与那里扯上关系啊。”


    “看来你也很清楚，与墨堂为伍该有杀头的罪名，那让我替你想一想，你们与其合谋，掳走晋熙堂堂主，以有人买命为由，致其死亡，这得是多大的罪名呢？”


    “什么？”


    “晋熙堂堂主？”


    其余人更加震惊，“是那个掌有三大商局，富甲天下的晋熙堂？”


    关小虎手指颤抖地指着坐直了身子的秦卫，“他他他！晋...就是那个奸商？”


    奸商？


    崔芷转头看向秦卫，十分奇怪裴玧白何时有了这样的名头。


    秦卫也是一脸懵，但涉及自家公子的形象，他立即站起来呛道：“休得胡言！什么奸商，我家公子堂堂正正做买卖，可没有克扣过半文钱！”


    大堂中其他人的声音也大了些，“哼，你们一人做这么大生意，弄得旁人都没活路了，不是奸商是什么？！”


    “对对，就是奸商！”


    “奸商！”


    秦卫脸色难看，想不得这些人竟这么胡搅蛮缠，“乱说——”


    崔芷按住了肩膀，没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行吧行吧，暂且称他为奸商。”崔芷想得明白，争论奸商不奸商的意义在此刻显然没争论另一个人身份的意义大，她很快找回了先前的话题，“可再怎么样，奸商到底是做买卖的人，可不如墨堂那样，做取人性命之事啊。”


    她问关小虎，“你觉得呢？”


    关小虎愣在原地，脸色煞白，一瞬间像是把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墨堂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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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片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听过，据说烧杀掠抢无恶不作，被他们盯上的人几乎从没什么活路，更可怕的是，官府张贴的通缉文书一次比一次多，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绳之以法的结果。


    “你...你！”关小虎本想指着江知远，转过身去后却立马放了下来，声音抖了几抖都没能说出话来。


    江知远轻声问道：“你相信她的话？”


    关小虎抖了个激灵。


    是啊，他为什么要相信她的话？


    江知远又摇了摇手中的牌子，看他也看崔芷，“刑部的缉捕令牌，绝无虚假。”


    关小虎又悄摸声地坐回了江知远身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避开崔芷的眼神说道：“姑娘，莫再开玩笑了，谁能大胆到敢造假令牌，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崔芷表情未变，“令牌自然无假，但身份有无虚假，你们可以确定吗？”


    “况且令牌我们也有。”她一伸手，还未说话，秦卫就把她心里想要的那个东西递到了她手中，随即她摊开手向关小虎仔细展示，“晋熙堂的堂主令。”


    “你好好动动脑筋想一想，若是他们真犯了什么事，刑部会只派他孤身一人前来拘捕？”


    关小虎又陷入了思考，可很显然他自身已经乱了起来，再怎么思考也盘不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崔芷无意与他攀爬扯，径直转向江知远，“行了，我也不想再与你装糊涂，既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彼此身份，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怎样，你才可以放过裴玧白？”


    江知远凝神，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崔芷静静等待。


    “其实说起来，我与裴兄确实没什么纷争。”


    崔芷好笑地听着他这句话，”都称裴兄了，你何故如此？”


    她继续说道：“我想你要明白，你今天解决了裴玧白，明日回京将要面临什么，首先是与晋熙堂有合作的几个大家，利益在前，他们的商路一旦被断，牵扯的可是整个家族，为着这个，他们也要势必讨个结果，到那时，裴家把你的名字往他们面前一放，你猜丞相大人家的门槛会不会被踏破，你又猜你爹那样一位心有成算绝不允许有任何事情超出自己掌控的人，该如何去做，就算他搬出自己的身份，强行喝退那些人，那么他会放过给自己制造了如此大麻烦的你吗？”


    “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裴玧白的父亲裴文进老爷似乎与丞相大人交情不浅，据说临终还有托付，你若执意如此做事，恐怕你父亲的脸面就要被你一扫而光了。”


    江知远眯起眼睛，“原来你知道的这么多。”


    崔芷落下最后一句话，“如果你今天杀了裴玧白却没能把我拿下，那我势必会回到京城，将你所做之事全部传出去，到那时，我希望你还能如此镇定。”


    “若我也不放过你呢？”


    “可以，那你最好日日祈祷，自己手里的这些人命，永远不被丞相大人知道。”


    江知远的表情终于松动了，这一刻，他是真的有些后悔和她谈条件。


    她说的没错，他父亲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他先前愿意一试，只是刻意避开了如此行事的结果，可她现在这么摊开一讲，他确实畏缩了。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行，我放过他。”


    得到了这个回答的崔芷立即起身离开，一刻也不多停留，“多谢江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