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秘密
作品:《白日陷落[破镜重圆]》 陆昀铮回想起程烬刚来南一的那段时间。
那是他看过的和年纪最不符的人,才二十来岁却老成持重得像个上了年纪的,看起来比院长还要稳重。
这样的人遇上枯燥的医学,本该是无人在意、无人问津的。
但这家伙偏偏长了张冷清玉质的脸,身高腿长,独一份的气质,吸引了不少女医护的目光。
两个科室接触得多,一来二去的,陆昀铮也就和程烬混熟了。知道这人看着冷清,实际上为人可靠,只是可能在感情上有点缺失。
但怎么也比科室里那些一天到晚装逼男来得好。
他更愿意和程烬这样的人相处。
医院里胆子大的女医护还是太多了,尤其是护士长。虽说比程烬年纪大一些,但长得确实不错,又有勇气打直球。
他那天中午正好在科室的洗手间里冲水洗手,就听到护士长激进地告白,盘靓条顺的人说起情话来很添色彩。
护士长家境在南一这个小城市还算不错,既不在意程烬的家庭情况也接受程烬现在没那么喜欢她,只要愿意,她可以走九十九步。
陆昀铮在洗手间里忍不住感慨,新时代的女性就是猛。
不过的确很有诚意,是个男人可能都会动摇下。
但程烬是破石头。
护士长敢爱敢恨,被拒绝也不显得那么伤心,只是执着比地问他:“程医生,你是不是其实有喜欢的人,所以谁都不愿意接受?”
程烬坐在办公桌前,金丝边眼镜后那双瞳孔波澜不动,像沉石,“没有。”
后来护士长就出去了。
陆昀铮等门关了才从洗手间里出来,倚靠着门框,慢条斯理地擦手,懒洋洋问:“这可是咱们医院的一枝花,就这么狠心拒绝了啊?”
程烬看着电脑屏幕,像个只知道工作的机器人。
陆昀铮啧了两声,稍稍正经一些,“说真的,半个月拒绝了多少人了,我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怎么,真打算孤独终老啊?”
程烬敲键盘的手很轻微地顿了下,很快又继续敲起来,“我的职责是治病救人。”
“那怎么了?”他拖了把椅子坐到程烬边上,懒懒散散的,“中华上下五千年,还从没不让医生结婚的律法,我看你八成是受了情伤吧?”
陆昀铮那天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但他和程烬走得近,多少能看出一些。
他心里应该是藏着事儿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也不稀奇。
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的,也不是人生的标配。
再后来有端倪就是陆昀铮过生那次。
他这个人喜欢热闹,喜欢自由不受束缚的人生,所以过生那天请了很多从前的狐朋狗友,最正经的只有程烬。
陆昀铮租了个别墅开派对,一群人玩嗨了,跟海底世界似的。
唯独程烬不在这份热闹里。
陆昀铮从卫生间吐完出来就看见程烬站在露台上,漆黑的头发长长了点,略微有点挡眼。露台上开着昏黄的暖灯,映得他眉目不那么清晰。
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子快要烧到头了。
“怎么不去里面嗨啊?”
陆昀铮背靠着露台栏杆,酒劲上头,大着舌头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吵。”
程烬声音低沉,他没喝几口,意识比陆昀铮清醒很多。
陆昀铮忍不住笑,“哥们你是要挣脱世俗去出家了吗?”
既不近女色又不入凡尘。
程烬没出声,手臂搭在栏杆上,目光远远的,像是要融进夜色里。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陆昀铮懒洋洋转过头。他是特意比把这栋别墅租在热闹的地界,就为了晚上能看看夜景,霓虹璀璨的,看着就爽。
顺着程烬的目光看过去,陆昀铮在夜景里扫寻了几秒。
说来也巧,距离别墅不远的地方有个大型商场,商场上的巨屏正在滚动播放着一个女明星。
好像是最近火起来的,叫任什么来着?
不是他的菜,长得太明艳了。
陆昀铮目光收回来,来回琢磨程烬的视线方向,兴趣起来了,“看不出来啊,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程烬漆黑的瞳孔看不清神色。
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没想到咱程医生眼光这么高啊,可惜了。”陆昀铮调侃着摇头,“大明星咱高攀不上,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同类型的?”
不等程烬开口,里面就有人喊着陆昀铮过去玩行酒令。
陆昀铮嚎着嗓子应了一声,一巴掌随意拍在程烬肩膀上,“走了兄弟,有事儿叫我。”
露台上很快又只剩下程烬一个人。
暖黄的灯光和客厅里的白炽灯像是明暗界限,把他隔绝在一块无人干扰的地方。
手指突然刺疼了下,程烬收回目光。
那截烟已经烧烬了,烧到了他的皮肤。
他面不改色地按灭烟蒂,丢进垃圾桶。
抬头时,那块电子巨屏上已经没了那张惊心动魄的脸,轮换成了别的广告。
*
特效药研究出来时已经是夏天。
高温情况下,病毒泛滥得不如之前快,再加上全国都在管控,场面已经比刚开始好上太多。
但特效药目前资源紧张,必须先给重灾区使用。
以至于很多病患情绪不稳定。
程烬防护舱里出来,疲惫不堪。
夏天穿防护服非常考验人,几个小时下来,他身上全是汗,额角头发早就被打湿,脚下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去往清洁区途中,红区内一间病房里突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有护士从里面急切跑出来,差点撞到程烬。
程烬抬手拉了她一把,“怎么回事?”
护士晓琳的身体在颤抖,眼底有害怕的情绪涌动,“39床……39床的李奶奶得知家里的小孙子也感染了,非要闹着回去,我劝过了,然后她突然就开始砸东西,我怕防护服被砸到……”
防护服要是砸坏了,不是小事。
里面老人的哭泣吵闹声还在持续,晓琳明显不敢单独进去。
程烬让她先回清洁区检查防护服,自己忍着疲倦去推门。
“程医生……”
晓琳神色紧张,红区的病患都很危险,更何况39床现在情绪不稳定。
“放心。”
程烬朝她点头示意,面色平静得像是进入普通病房查房一般。
门推开,入目一片狼藉。
李奶奶瘫坐在床沿,浑浊的双眼都是泪,地上有她咳出的痰和打翻的水杯。
程烬面不改色地缓慢靠近。
李奶奶闹了一通身体很累,看到他进来老泪纵横,“医生我不治了,我大孙子也感染了,我儿媳妇儿说很严重,我要去看看我大孙子,他是我老李家的独苗苗啊!”
程烬冲她点头,“我理解。”
他走到病床边半蹲下来,尽量温和地去安抚:“我们已经联系社区,他们会安排孩子进行检查,您现在要做的是配合治疗,这样才能尽快回去见孙子。”
李奶奶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转头又问:“如果我大孙子被感染了,你们一定要给他用特效药!”
程烬面不改色答应,“会的。”
李奶奶精神缓缓松懈下来。
程烬站起来,动作很轻地给她的输液瓶换掉,而后蹲下身去捡那只杯子。不知道怎么,李奶奶突然情绪爆炸,抓着他就开始发疯,又开始闹着要出去。
激烈中,她剧烈地咳嗽喘息。
唾沫飞液糊了程烬的大半个面屏和护目镜,程烬根本没来得及躲。
视线被挡,他下意识抬手擦了下。
等反应过来时,李奶奶已经去拔导管,程烬顾不上自己,迅速把人按住,拉扯间,防护服被扎开一个针孔口子。
*
这段时间病毒肆虐,任恔妤光是捐款都捐了好几次,物资更是一车一车地送往桐江。虽说还在封控中,但防疫疫苗已经在接种了。
局势在不断往好的方向发展。
任恔妤被困在影视基地,自己的戏拍完了就去客串别的剧组。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太闲就会想东想西,睡不好觉。
这会儿,她又在走流程捐款。
于涵看到,问了句:“又在为程医生积累功德啊?”
任恔妤离程烬太远了,帮不上什么忙,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就是捐款。
圈内营销号每次见她捐款都要拉出来溜溜,顺便踩一脚她的几个对家,其实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帮帮程烬。
在没办法的时候,人就会想要找一个精神支柱。
譬如所谓的福报。
“对啊。”
她低垂着眼睫,输入支付密码,结束后松一口气。
今天程烬的消息还没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了。
任恔妤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午饭。
于涵笑她真是个恋爱脑,她也不反驳。要是对象是程烬,她愿意恋爱脑一辈子,有什么关系。
正吃着,手机忽然响了。
是一通电话。
其实平时程烬一般用微信跟她联系,很少上来就给她打电话的。
任恔妤兴冲冲拿起手机的时候,脸上笑容顿了下。
不是程烬,是陆昀铮。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还是接通了。
“喂,陆医生。”
陆昀铮心情有点沉重。
39床的事他知道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冷冷淡淡的一个人,在面屏和护目镜已经被病毒接触到时,最先想着的还是病患。
也对,这才是他认识的程烬,做事情永远可靠。
“陆医生?”
对面不说话,任恔妤太阳突突地跳,嗓子发紧,“他是不是出事了?你别不说话。”
“程烬他——”
陆昀铮想起程烬被隔离前给他说的话:“没求过你什么事,别告诉她。”
他嗓音沙哑,脸上是抹不开的疲惫,“开屏密码我已经告诉你了,这段时间就拜托你,替我回复一些她的消息。别穿帮。”
程烬脸上有淡淡的笑。
陆昀铮心口堵得慌,“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感动中国十大人物?”说完转身就走了,眼眶一瞬间泛红。
就这样还能有女朋友,真是开了天眼了。
在打这个电话之前,陆昀铮思考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看不得程烬在隔离区像个孤家寡人,连问候的人都没有。
他这种人,什么都要自己扛。
真当自己是钢铁之躯吗?
“他被感染了。”
任恔妤心里重重一沉,手机没拿稳,哐的一声掉在桌上,把筷子砸翻了,筷子噼里啪啦地落到脚边。
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
只是越想越害怕。
她每天都在祈祷,祈祷程烬可以平安度过这一次。
局势明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了。
他怎么还是……
“程烬已经在隔离,也会积极配合治疗,不会很严重。”
陆昀铮很正经地说。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早期病毒刚肆虐的时候,死了多少医护。
火葬场都拉不过来。
电话里传来陆昀铮的声音,任恔妤回神,颤抖着手开了免提,她大概握不住手机了。
“我可以……看看他吗?”
她红着眼眶,声音有点碎,但还在强忍着情绪。
隔离区的晚上比较安静。
程烬干预得及时,算是轻度感染,只是高烧还没退下去,人有些浑浑噩噩。
门被打开。
他没睁眼,只以为是护士进换药。
直到有人推他肩膀,“程医生。”
护士轻声喊他。
程烬浑身发烫,疲倦地睁眼。
一个远程探视设备在他面前立着。
这是医院为感染的病患准备的。
他作为医生很清楚。
护士指了指设备屏幕就出去了。
程烬眼皮子掀起几分,脑子还没转过来是谁要看望他,想过也许是南一的院长或者其他同事,因而屏幕上出现任恔妤那张脸时,他瞳孔震了下。
这段时间温度高,穿防护服工作是个很累人的事。
来这儿支援的一个医生,先前怎么减肥都没减下来,现在愣是瘦了三十多斤。
所以在一个多月前,程烬就已经没有跟她进行视频。
怕她担心,也怕她偷偷哭。
隔着屏幕看到程烬,任恔妤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瘦了好多,本来脸上就没什么肉,现在更是清减得下颚线的骨感都出来了,下巴也尖了不少。
脸色惨白惨白的,眼下是明显的青黑。
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身上还插着管子,人看起来很倦。
说好了要控制情绪,但那一瞬间,眼泪跟开了闸似的,任恔妤根本控制不住,心脏好疼好疼。
比人拿刀子扎她还疼。
她咽了咽紧涩的嗓子想说话,但嘴唇一直在颤,发不出声音来。
任恔妤赶紧躲到一边,努力想把情绪憋回去。
但没用。
她根本控制不了。
屏幕的另一端,程烬只能看到她半边身子,下意识抬手,过了两秒才想起来只是电子设备,他高烧着,声音很哑:“我没事。”
任恔妤难过地放声大哭,干脆也不忍了,哭了好一会人都要缺氧了才好一点。
她回到屏幕前,也不管自己满脸的泪和红的要命的眉眼唇鼻,不满地指责他:“每次都这么说,你都和我在一起了,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分担的吗?”
越说,任恔妤越难过,是有多累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英雄,你就是个蠢蛋。”
她哽咽着流泪,看他始终安安静静地听,也不反驳,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一塌糊涂,“程烬,是不是很难受……”
程烬缓慢地眨动着眼睫,漆黑的眼底蓄着温柔。
他还是抬起了手。
隔空去抚她的脸,抚那些滚烫的泪。
动作缓慢但很坚定。
“不难受。”
他扯了扯唇角,轻轻地笑了。
任恔妤心里一酸,鼻音很重道:“傻子。”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难受。
可他就是傻子,不然怎么会等了她这么多年。
任恔妤抬起手,指尖落在屏幕中他的脸庞上,眼底啪一下掉在上面。
“我好想你……”
想要触摸真实的他,想要抱着他感受他的温度。
也许程烬实在太累了。
这个视频还没结束,他就闭上了眼睛。
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有仪器的声音在响。
任恔妤就这么看了他好久。
她想起他这些年一声不吭地熬着自己,想起他曾经不要命地救她,也想起他炽热地占有她……
她欠了他好多好多。
多到这辈子也还不清。
*
程烬转阴之后,保险起见仍需居家隔离。
小区仍在封控中,但比之前宽松一些。物资需要下楼自取,他戴上口罩,刚打开门,一道身影猛地扑过来。
速度太快,他一时没有防备,后腰直接压在了玄关柜子上,闷哼了一声。
任恔妤眼眶还红着,但听到声音赶紧松开,很紧张地上下去看,“是不是我太用力给你撞疼了?伤哪儿了?”
程烬还处于震惊中,捉住她乱动的手,“你怎么来了?”
“快回去。”他蹙着眉,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显得眉目颇为严肃。
从他被病毒感染到转阴期间,他们只能靠着远程探视设备交流,现在见到真实的人,任恔妤很想哭。
哪怕来的路上跟自己说了很多遍,不要这么脆弱。
“我不回去。”
她声音有点沙,眼眶红红的。
“而且——”
任恔妤吸了吸鼻子,一脸无辜地让开身,露出后面的两个大行李箱。
“封控的工作人员说了,只进不出的。”
“……”
见他沉默,任恔妤继续装:“我千里迢迢来找你的,你就要这么狠心把我推出去吗?”她扁扁嘴,转身去拉行李箱,“那我就流落街头好了,死了也不要你管。”
刚说完,手腕被捉住。
然后是一声很轻叹息声,夹杂着无奈。
“没有不管你,我还在恢复期,你不该来。”
程烬拉着她转到自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有事,我会很自责。”
“我知道。”
可她已经忍受不了再跟他分开的日子,哪怕一分一秒。
任恔妤望着他漆黑的眼,那双眼幽沉而深情。
她摘下他的口罩,而后很决然地吻上去,只是碰了碰,并没有更深入的动作。碰完,任恔妤往后退了一寸,用气音道:“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很难熬的。”
想到那些艰难的日子,她眼底有莹莹水汽。
程烬低垂着眼睫,嗓子艰涩地滚了滚。
“对不起。”
她蹙眉,“别说对不起啊,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程烬松了手把人揽进怀里,力道一点一点收紧。
像是要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垂着脑袋,闻她发间的清香,像个究极干渴的旅人。
抱着抱着,任恔妤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忙碌,感觉身材都不如之前好了,她戳戳没之前明显的腹肌,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握住了。
“别乱动。”
“……”
“那我饿了。”
任恔妤眨巴着眼看他。
“在这等我,我下去拿菜。”
“不是……”她有点尴尬地看他,程烬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任恔妤已经把门关上了,也不管外面行李箱的死活。
“是饿了几个月的那种饿。”
她在他耳边吐气,酥麻感顺着皮肤透进血液里,催动着神经。
程烬嗓子紧了下,认输地垂眼。
有些事一旦挑起,就很难停下。
更别说时隔几个月。
即便他这么长时间没锻炼,那也不是任恔妤能承受的。
太猛烈了……
她有种比第一次还要难以承受的感觉。
玄关柜子上湿濡一片,程烬像被困了许久的猛兽,刚解开枷锁就疯狂得没了边。任恔妤低头能看见他乌黑的头发。有点软的那种发质,摸起来不扎手。
她感觉有点缺氧,干脆去看天花板。
天花板也有陈年老旧的剥落感,她很难细致地去看,感觉整个人都有点不太稳,不只是晕乎的视线。
“程烬……”
她发出声音才发现自己嗓子很哑,才只是这种程度竟然连声音都变了。
听到她喊自己名字,程烬站直身体看她。
她此刻像个水蜜桃,眼神有些不清晰,泛着莹润的光,脸颊很粉。他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依旧很软,隐约还能感受到脸上细微的绒毛。
任恔妤握住他的手。
他手掌宽大,温度很高。
“其实我也可以为你——”
她声音很轻,有点不成调。还没说完就程烬就倾身过来封住了她的唇。
和她的脸一样,她的唇也很软,像有弹性的果冻。
和刚才的凶猛不同,这个吻很缱绻缠绵。
任恔妤感觉自己像泡在糖水里,哪哪儿都甜。
直到她有点喘不过气的时候,程烬才松开她,略带薄茧的指腹温柔抚摸着她耳垂,“你不用为我做什么。”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无非是觉得这样公平。
“很脏。”他嗓音沙哑,瞳孔漆黑。
任恔妤愣了下。
就这么直接地告诉她,因为觉得脏,所以不需要她动手。
心脏刺疼了下。
她搂住他脖子,带着气音道:“我不觉得,所以你也别这么想好吗?我接受你就会接受你的全部。”
想到他也许曾经的很多年都这么想自己,任恔妤忍不住眼眶红了。
她又坚定地重复一遍,“别这么想。”
程烬眼睫颤动了下,心口在一点点下陷。
“好。”
他低头吻了吻她白皙的额角,抱着她去往浴室。
浴室水汽蒸腾,很快模糊了镜子。
任恔妤懒到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任由程烬摆弄。
坦诚相见的时候,任恔妤才发现他的腹肌还是能看出来,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然后意料之中地被他握住手腕。
原以为他是要说点什么不要乱碰之类的话,结果……
“乖乖。”
他眼底映出她的身影,目光温柔。
任恔妤眨眨眼,疑惑看他。
程烬握着她的手向后,唇贴着她耳朵说:“等会儿不要忍着,我想听你叫。”
“……?”
任恔妤一瞬间红温,一把推开他,圆润的眼睛瞪着他,“说什么呢,听不懂。”
然后咬了咬唇瓣,把脑袋瞥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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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果然一到这种事情上,他永远不会像表面那样冷淡。
程烬没再说什么,手勾着她散落的柔软长发。
镜子虽然模糊,但任恔妤面对着它,挨得很近,镜面勾勒出模糊的身形曲线,只是视线一直在晃动,她没法仔细去看。
长发颤动,任恔妤闭了闭眼,还是满足了程烬的心愿。
浴室里空间不大,她的声音清脆地传进他耳里。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
她听见程烬很沉重的呼吸声。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两边,任恔妤瞥见上面抑制不住的青筋。
“你还……”好吗。
很不幸,这句话终究是没问出来,最后两个字在任恔妤嘴里一片稀碎。
任恔妤有点后悔。
她就不该满足他的。
太狠了。
她连站都站不稳,腿不停地打摆子。
程烬很负责地帮她梳洗。
然后抱她去床上。
任恔妤看着自己白皙的皮肤上没一处好的,幽怨地瞪着他。
像蓄积脾气的小猫。
偏偏程烬跟没事人一样。
很温柔地给她擦身体乳。
任恔妤不爽。
哪个好人家在浴室里大战三小时啊。
她把腿往边上抽了下,细眉蹙起。
“怎么了?”
“……?”任恔妤脾气上来,“你还问我怎么了?要不是你——”她说着没忍住咳嗽了下,没别的原因,是个人喊了几小时嗓子也不能安然无恙。
程烬靠近了些,温温柔柔地摸了摸她头发,“和你一样,我很想你。”
低磁的嗓音和深情的双眼。
任恔妤一瞬间被安抚到,她很难不想起他在桐江的艰苦岁月,心里又开始酸酸的,软软扑进他怀里。
“那我这次就原谅你了。”
程烬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她声音里藏着的情绪,捏了捏她后脖颈。
“好。”
任恔妤闻着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很安心地闭上眼。
两个人经历这么一遭都很累,但程烬还是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才躺下。
任恔妤侧着看他,眉眼唇鼻,没有一处长得不好的,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临摹。
程烬捉住她的手,很轻地吻了下手背。
“睡一会,晚上有精神一点。”
任恔妤点点头,她腰疼腿酸的确实困了。
但在闭眼睡着之前,她抓着程烬手放在心脏的位置,心跳得很有规律。
“听见了吗?”
“什么?”
“爱你的声音。”
*
九月底,病毒被有效解决,全面解封。
一放开,无数工作吻了上来,任恔妤感觉自己比陀螺还忙。
两个月来没有一天是休息的,每天都睡不够,有时候困得在机场检票都能站着睡着。
悬疑剧下午刚拍完,晚上就要去赶杀青宴。
本来任恔妤不想去,她和程烬已经好久没见了,但于涵说圈内有名的傅导也会来,跟这部悬疑剧的张导是好朋友,顺道来吃个饭。
这可是拍出能上戛纳电影节的名导,捧红了三个影后。
想要拓展电影资源他就是最好的人选,更别说傅导说了顺路再来看看这位女一号。
任恔妤忍了。
有了傅导在,这场杀青宴就是个人情世故演绎场。
任恔妤一身镶钻黑丝绒鱼尾裙,头发很随便地挽起,珠光宝气地进包厢时,随意中透着遮掩不住的贵气。
再加上她是如今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女演员,导演们热情很高。
但任恔妤没打算喝酒。
之前那次把谢观澜认成程烬,差点被谢观澜占便宜的事她没忘记。喝酒误事,她本身也讨厌酒桌文化。
“恔妤啊,这位是拍电影的傅导,他最近有个新电影,正在找女一号,看了无数个都不满意,知道你是我这部剧的女主角,来之前就跟我说很欣赏你,千万别辜负傅导的好意啊。”
张导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要她招呼好傅导。
任恔妤忍着烦躁和厌恶,拿了旁边的一杯茶,面子上做得挑不出错“傅导,久仰大名,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茶哪有酒好。”
傅导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身段,最后落在她脸上,笑眯眯地递过去一杯红酒,“这可是我珍藏了十几年的,特意带来的,尝尝?”
任恔妤此前没接触过这位傅导,只听说他有点难搞。
以前不知道怎么个难搞法,现在明白了。
说白了,他想占便宜。
这圈子里果然多的是冠冕堂皇的狗。
于涵也反应过来,给了个眼神。
意思是,如果不想喝她来想办法。
这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到了这个位置还要卑躬屈膝,她觉得有点可笑。
但不能什么都让于涵来扛。
任恔妤很干脆地喝了。
果不其然下一杯酒很快就来了。
她看了眼于涵,于涵瞬间明白,给程烬发了条信息。
程烬这两天排班休息。
任恔妤本就是要去找他的,如果不是这破杀青宴,她已经在他家了。
……
程烬接到消息后,没有犹豫,立马就出发了。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到的时候已经九点多。
任恔妤努力保持着清醒,但酒精度数还是太高了,她头晕得走不稳,傅导一直扶着她,她挣扎了好几次都没挣开。
于涵被其余导演阻隔在一段路之后,很难脱身。
“住哪个酒店,我送你回去。”
傅导搂得很用力,任恔妤实在忍不了了,趁醉装疯,一巴掌旋风似的往后呼过去,嘴里嘟嘟囔囔:“于涵你好吵!”
傅导被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脸都青了,直接拉着她上车。
任恔妤一边头晕一边用残余的理智想,实在不行她就在路上跳车。
车门关上的刹那,一只手精准挡住。
傅导不爽地拧眉:“你谁啊?”
程烬脸色很黑,一双眼死沉。
如果不是担心影响到任恔妤,他已经一拳头挥过去了。
“任恔妤男朋友。”
他目光看死人一般的冷,声音里压着怒意,“不牢您费心,我会送她。”
傅导气得想骂人。
任恔妤一直忍到车上才笑出声,她双眼迷离,但还有点理智,“你刚刚看到没,他脸都黑了,还想占我便宜,做他的春秋大梦,也不看看自己皮都褶成什么样了,狗老登。”
她说完才发现车里很安静。
程烬黑眸凝着她。
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酒精麻痹脑神经,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个男人应该都不会想自己女朋友被别人碰吧,“你生气了吗?”
任恔妤双眼水盈盈的,声音有着酒后的软糯。
程烬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漆黑的眸子里是她憨厚可爱的模样。
“没有生气。”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让她避免这些,心里闷堵着不好受。
没有生气?
那怎么那样看着她啊……
任恔妤脑子晕晕的,有点转不动了。
“你从前也这样吗?”
程烬声音低哑了一些。
上回那个谢观澜他还算知道一点,但这次的男人,年纪长相都不对,不是演员。
“从前?”
任恔妤靠在座椅上,有点犯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哦你是不是说饭桌上陪酒的事啊,很多啊,从前没人脉没背景嘛,就只有我跟于涵嘛。不过我很聪明的,最多被揩油,没被人送到床上过……”
她闭着眼,声音越来越小,“这一行没人捧就得靠自己嘛……”
程烬看着她睡过去,目光逐渐晦涩暗沉。
他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毕露。
被她抛下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怨过。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抛弃他。
暗无天日的夜里,他甚至邪恶地想,如果可以,让她也尝一尝世间苦楚,然后记起他,最好是永远也忘不掉。
但现在,程烬后悔了。
他想她过得开心幸福,他愿意尝遍所有的苦,连带她那份。
*
任恔妤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窝在床上。
她睁眼看见熟悉而破旧的摆设时脑子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程烬家。
哦对。
她是被程烬接回来的。
那他人呢?
酒劲还没过,任恔妤揉着发疼的脑子从床上起来,差点因为没站稳而摔倒。
迷迷糊糊地穿好拖鞋,她神志不算清楚地来回找了找,没看见人。
嗯……
难道回医院加班了?
任恔妤回卧室去找手机,晃晃悠悠地,不小心碰掉了床尾柜子上的一个圆形摆件,那摆件咕噜噜地向前滚着,撞到一扇门才停下。
她蹲下身去捡,看到门缝里透着很淡的黄光。
不在家怎么不关灯啊。
好浪费电。
她捡了摆件起身,去推那扇很小的门。
真的很小,也就比她宽一点,高一点。
很奇怪的设计,像那种老式的杂物间。
任恔妤推开门的时候,里面光不太亮,一眼望去满墙的照片,她有点看不清,慢悠悠走近。
直到看见照片上熟悉的脸时,她清醒了几分。
这不是……她吗?
任恔妤震惊地看过去。
这间杂物间不大,但被打理得很干净。
每张照片都被贴得很整齐,有她高中时期的,也有进娱乐圈之后的。从青涩到成熟,贴了有数百张,满满三面墙。
比她自己存的还多……
任恔妤说不出话来。
顺着照片看过去,她在角落的架子上看见了一个很像她模型人偶,可以说是等比例缩小。
模型人偶竖着马尾,穿着很干净的衣服,是高中时候的校服。
看起来纯真青涩。
如果模型人偶的双手没有被镣铐锁起来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任恔妤愣愣地站在原地。
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或者说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身后忽的传来一道关门声。
深度沉浸其中的任恔妤吓了一跳,手里的摆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滚动的咕噜声有点诡异。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一身黑色大衣的程烬,似乎带着寒气回来的。冷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瞳孔漆黑沉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