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黄果酒(四)

作品:《红尘解忧录

    青琅殿的金砖上响起零落的哗啦声,众多琳琅珠饰、胭脂水粉被推倒在地,一片狼藉。


    猫儿被吓得跑了出去,贴身侍女急忙跪下,将头埋得低低的,语气担忧中带着一丝害怕:“贵妃娘娘息怒。”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张贵妃胸口剧烈起伏着,扶在梳妆台上的右手拔下头上的红珊瑚簪子,狠狠戳进螺钿漆盒,靛青眉黛在织金锦缎上洇开,宛若泪痕。


    宫人惊恐地退出去,她又踹翻近处那张海棠鼓凳,惹得满地珠翠妆品叮当作响。


    “哈哈哈哈……从前的独宠都成了笑话,如今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早该明白的……”


    望着宫门,张贵妃唇角轻勾出一抹自嘲的笑,语气寂寥惆怅,末了,她闭上眼,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来。


    再次睁眼时,她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态,看向鎏金铜镜,里面的女子云鬓半散,岁月在她眼角刻下道道细纹,好似御花园池底干涸的涟漪。从前丰盈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覆着干枯的面皮,再不复年轻时的姝丽。


    “鬓边的白发好像又多了……”她颤巍巍抚上自己的脸庞,猩红的丹蔻与艳色的唇脂配上褪色的容颜,显得有些可笑。


    “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她幽幽哀叹道,猛然抓起一支金钗划向眼前的铜镜!


    铜镜坚硬,镜面上只留下一道很浅的划痕,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张贵妃静了心神,倦怠地合眼睡去,没看见铜镜上闪过的淡淡红光。


    ……


    “娘娘,奴婢奉命找到了一位游方术士,他说可以让您重获青春!”贴身侍女紫烟语气激动,她从小侍奉张贵妃,后来跟着她进宫,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是吗?”张贵妃的反应却很平淡,静静抚摸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似乎不抱希望:“之前遇到的都是骗子,没什么真才实学。”


    “娘娘,他不一样,您见他一面吧!”


    紫烟极力推荐,张贵妃也不愿她伤心,毕竟她心性单纯,是这宫里为数不多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了。


    “让他进来吧。”张贵妃动作轻柔地给白猫顺毛,猫儿发出享受的哼声。


    “是!”


    紫烟小跑着将那术士请了进来,来人身穿一袭灰色长袍,腰间系着暗红绦带,上悬黄铜铃铛,走动时发出细碎声响。


    等术士走近些,张贵妃看清了他的脸,深深蹙起了眉。


    他左眼蒙着黑绸,右眼黯淡无光,高挺的鹰钩鼻下,两片薄唇泛着青紫。


    这样的人,一看就面相不善。


    手下的猫儿忽然急躁起来,张贵妃的心也猛地跳了一下,正打算将这术士打发走,他开口了:“娘娘,奴才这儿有一奇药名唤回春露,只消坚持涂抹,便可使肌肤紧致,光洁细腻。”


    游方术士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娘娘,您不妨先将它涂在手上,一试便知奴才话的真假。”


    张贵妃仍旧怀有疑虑,可不知为何,那只瓷瓶好像带有魔力,吸引她去打开。


    她犹豫着接过瓷瓶,白猫趁机从她怀里跳出去,张贵妃没有在意,拔掉瓶塞,一股奇香从其间逸出,好似融合了千百种鲜花,令人闻之难忘。


    在游方术士期待的眼神下,张贵妃将回春露倒在手心,晶莹的液体呈现淡淡的乳白色,触碰肌肤的一刹那,张贵妃眉心一跳,将它抹开,浅浅的凉意蔓延开来,沁润的触感打消了她的不安。


    回春露很快被吸收,张贵妃惊奇地发现她手上的皱纹减少了,皮肤也变得更加白嫩了!


    紫烟惊喜道:“娘娘,真的有用!”


    更不用说张贵妃内心的震撼与兴奋,此刻她对游方术士完全变了态度:“只要你能帮我重获美貌,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术士喉间挤出低沉沙哑的笑声:“奴才一定帮娘娘满足心愿。”


    ……


    一月后,云嫔被人推倒在地,落了红,太医一查才知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皇上匆匆赶来,开口便是训斥:“云嫔,你怀孕了为何不告诉朕!”


    云嫔姿色平平,他并不宠爱她,突然得知自己少了个孩子,皇帝心头只有愤怒和惋惜。


    “皇上,臣妾也是想让孩子平安生下来才刻意隐瞒,没想到有人要故意害臣妾和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啊!”


    云嫔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声音悲切,泪如雨下,可惜她哭起来并不好看,皇帝不但没有一丝心疼,反而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面子上还是要说得过去,皇帝一挥手:“你说出来,朕为你主持公道。”


    “是……”


    云嫔的话刚一开口就被人打断,“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


    声音柔婉如柳絮轻轻拂过他的心尖,轻易将他的兴趣勾起。


    他朝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女子身穿浅粉襦裙,乌发上别着粉绒花,虽不惹眼,却别有一番清丽。


    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心底愈发好奇。


    皇帝眯起眼,觉得眼前这女子的身形和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又记不起来。


    他眼底兴味浓厚:“抬起头来。”


    女子慢慢将脸抬起,她峨眉淡扫,双瞳剪水,琼鼻秀挺,唇若桃花,只是淡妆轻抹,但后宫所有女子在她面前都要失了颜色。


    皇帝怔愣片刻,随后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艳:“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你是新入宫的秀女?朕好像没见过你。”


    “皇上许久不来看臣妾,连臣妾的模样都忘了!”那女子娇嗔一声,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臣妾是婉儿呀。”


    “婉儿……”皇帝唇齿间琢磨着这两个字,似乎在脑海里搜寻名字的主人。


    不多时,皇帝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欣喜而炽热:“婉儿?真的是你!”


    他记起来面前的女子像谁了,不、不是像,而是与年轻时的张贵妃一模一样!


    张贵妃娇羞一笑:“不是臣妾,还能是谁?”


    他痴迷地仰望着张贵妃的脸,不知不觉陷入了他自己都不知的疯狂,转头冷冷俯看云嫔失去血色的脸:“贵妃无心之失,并无害人之意,你好好修养身子,孩子以后还会再有。”


    ……


    “娘娘,您真的要这么做吗?”紫烟忧心地望向张贵妃,自从娘娘恢复年轻美貌后,就不停害人,她觉得娘娘变得越来越陌生,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淑妃近日风头正盛,我若不好好打压她一下,倒叫她越过了我去。”张贵妃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护甲,望向桌上的饭菜,眼底闪过毒辣。


    她计算着皇帝到来的时间,毫不犹豫吃下有毒的羊肉,不消片刻,腹部出现巨痛,额头冒出冷汗,但她极力克制自己的表情,使之看起来痛苦却不至于丑陋。


    白猫不懂后宫之中的算计,见主人难受,忧心地来回踱步。


    殿门口的皇帝见到这副景象,三步并两步上前忙将美人扶到怀里:“婉儿,你怎么了?!”


    紫烟焦急道:“娘娘方才吃了一片羊肉,不知怎的就……”


    张贵妃艰难开口:“臣妾一时贪嘴,没想到这饭菜里竟被人下了毒,还好是冲臣妾来的,若是伤到了皇上的龙体,咳咳。”


    她说着吐出一口鲜血,叫皇帝心疼不已也愤怒不已,还好贵妃发觉了不对,若是他吃了那有毒的饭菜,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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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快叫御医!”皇帝大声喊道,凌厉的眼神望向紫烟:“尝膳太监呢?!”


    紫烟心头直跳:“奴婢这就叫他过来!”


    尝膳太监一口咬定是淑妃指使他下的毒,皇帝震怒,剥去淑妃封号,将她贬为才人,猫儿被皇帝吓得躲了起来。


    尝膳太监被拖出去打了五十大板,远远看过去血肉模糊,等紫烟过去时他已经断了气。


    紫烟神色复杂,贵妃娘娘以这太监家人的性命为要挟,逼迫他指控淑妃,也是个可怜人。


    张贵妃神色冷漠地看着这片血红:“紫烟,你觉得本宫错了吗?”


    紫烟低着头没说话,她觉得娘娘这话更像是在问她自己。


    贵妃幽幽叹了口气:“在这宫里,若我不想被吃掉,只有主动吃别人啊。”


    ……


    花好月圆夜,张贵妃依偎在皇帝怀中,像只温顺的猫儿。


    她纤手抚上皇帝胸膛,媚眼如丝,“皇上,您爱臣妾吗?”


    皇帝满眼迷醉,呼吸被她撩拨得有些急促,埋首于玉颈间,吸了一大口香气,贴着她的耳朵:“朕爱死你了。”


    张贵妃嗔怪叫了声皇上,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皇帝眼中被欲色填满,正要去吻张贵妃的唇,突然顿住,惊呼道:“爱妃,你的脸……”


    张贵妃心头慌忙,连忙起身拿铜镜看向自己的脸。


    “啊!”


    镜中映出的画面让她忍不住大声尖叫——不断有黑斑从她白皙的脸上冒出,紧致的皮肤变得松垮,又密又深的皱纹宛如枯老的树皮……


    “哐当——”铜镜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的脸……我的脸!”张贵妃双手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脸,才发现她的手也衰老得不成样子,确认了镜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后,她一下子瘫坐在地。


    皇帝看着面容丑陋,满头白发的张贵妃,心头翻涌起无限的厌恶:“来人,把这个不人不鬼的妖怪拖出去!”


    突如其来的反噬已经让张贵妃整个人处在崩溃边缘,皇帝的行为则令她脑中最后一根弦也断裂。


    “传朕旨意,张贵妃恃宠而骄,构陷妃嫔,谋害皇嗣,惑乱宫闱,将其押入冷宫,赐鸩酒一杯,即刻自尽,以儆效尤。”


    皇帝冷冷拂袖而去,不曾再看张贵妃一眼,他正思虑要去哪位后妃那里寻求慰藉呢。


    ……


    冷宫。


    “那日你故意推我致我小产,今日我便来送你一程。”云嫔看向张贵妃的眼里满是恨意,太医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而这一切都是张贵妃造成的!


    张贵妃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精神恍惚,嘴里一直重复着:“我的脸……我的脸……”


    她不停用钗子划着铜镜,好像只要铜镜被划破了,里面那张可怕的脸也会消失似的。


    云嫔见她这样子也懒得多言,左手发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右手使劲往她嘴里灌毒酒。


    张贵妃痛苦地挣扎起来,铜镜沉沉掉在木板上,密密麻麻的划痕令人心惊。


    求生欲望让她有短暂的清醒,可一切都于事无补,鸩酒毒性很强,她很快没了动静。


    白猫呜咽一声,云嫔露出大仇得报的笑容:“你家主子已经死了,你这小畜生赶紧走吧。”


    见猫儿不愿离开,云嫔冷哼一声走了,她也没必要和一只猫过不去。


    猫儿静静站在张贵妃身旁,突然,地上的铜镜不正常地抖动起来,镜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红光,右侧最深的那道划痕变成妖异的暗红色,像汇集了最怨毒的血,尖叫着要将人拖下地狱。


    猫儿尖叫一声,飞快逃走,冷宫重新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