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姑娘和那青衣小子是什么关系？”


    身旁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句，程澄反应了一会，他话中所指的应该是俞铮吧。


    “说来也巧，那人他所学功法正是我们铺子需要的，也很有眼缘，算是我们酒店的员工吧。”


    “员工？”


    程霜眉间有些诧异，俞铮夺了他的溯灵镜，风尘仆仆地赶到那儿，到头来，也没敢和她相认。


    “姑娘此次来万剑宗，莫不是为了酒店的事情？”程霜好似理解了什么。


    程澄点了点头，她原本还想找机会和他说，没想到程霜如此善解人意，自个就把台阶递到脚下了。


    “我们回大堂里说，食阁里准备了晚膳，姑娘现下刚醒，我招呼伙夫，给姑娘准备了药膳。”


    程澄轻笑谢过他，二人刚返回到宗门广场，几个弟子瞧见他们的身影，匆匆忙忙就奔了过来。


    “宗主——萧荷师姐，含光师兄他们找着了！”


    程霜步伐一顿，面上似是闪过一瞬诧异，但很快就调整好了。


    “唤药师，你将情况详细告知我。”


    他转过身，冲着程澄的方向俯首作揖，动作间有些急迫。


    “姑娘，待我解决宗中急事，再与你商谈。”


    程澄也急忙回了个礼，方才她在那人话中捕捉到几个关键词“萧荷，含光师兄他们”。


    这个语境听起来，自己在城关偶遇的那几伙万剑宗的弟子，怕不是出事了。


    程霜大步流星地给房内赶，身后忽地传来脆生生的女声。


    “程宗主，可否允我一同前往？”


    “行，你来吧。”程霜不假思索地回复道。


    领路的弟子将二人带到一处较为偏僻的房间，进门的那瞬，他们的神情不约而同得空白了。


    “这是怎么回事？”


    程霜率先打破这场寂静，他的声音似暮钟般沉重，敲响仍处于惊诧中的程澄。


    她回过神后，径直走向床铺。


    “不知道啊，宗主。”带路的弟子声音有些焦急无措，


    “就是在山脚下找到的，和那小子说的一模一样。”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把他们栽在土中。”


    全屋的人，视线不约而同地聚向那片盖着白色床单的区域。


    ——很多熟悉的面孔躺在床上，其中不乏程澄熟悉的人。


    他们静静地躺着，呼吸自然，面色红润，看上去好似只是睡着了。


    如果不去看——他们下半身那硕大的土块，也许在场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只是睡着了。


    “这是那个青衣小子交代的，他说是师姐他们中了幻毒，身体四肢、五脏六腑会以为自己是植物。”


    大宝一直躲在带路弟子的白袍后，此时也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自觉地喃喃道，“确实啊，对于植物来说，人的腿部可不就像根嘛。”


    程霜的耳力极好，自是没有错过他的话，大宝说得不错，萧荷他们目前的身体状态虽无异样，但也只是作为一棵植物来说，比较健康。


    “把那个人带过来。”程霜侧头沉声道。


    “是，宗主。”弟子应声，声线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想起那青衣男子当日来宗门里的场面，恐怕现下宗门内没人敢去和他接触。


    那弟子揪着身后偷听的大宝，一起往偏殿走。


    “哎呦，你看我这脑筋，怎么忘了三长老叫我去照看灵兽呢，师兄——我还有事……”


    大宝干笑道，一边扭过头想要唤醒师兄的同门情谊。


    师兄哪还听得进去，从一个手拖着他走，发展成了两只手提着大宝走，大宝挣扎得卖力，一双肉腿在师兄身上荡呀荡，像只山里的野猴。


    尽管如此，也没能撼动分毫。


    快到偏殿了，大宝脑海里又闪过那日乌云压城的景象。


    少年怀中一抹乌黑，青衣尽染血红，一路破关，跨过万剑宗的登天梯，迎着宗主的弑杀剑意，在全宗人面前，落户偏殿。


    他记得那时，自己踮着脚，偷偷瞄了一眼，那人怀中的黑衣人。


    下一秒，那人的眸光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乌沉的眸子里映照着突起的电闪雷鸣。


    轰隆隆——雷声轰鸣，那道视线烙在他的心中，时时刻刻散发着恐惧的味道。


    那一瞬，大宝觉得如果不是宗主挡在身前，自己或许会身首异处。


    “师兄你放开我吧，我真不想去那儿——”


    他感觉脖颈上的力道忽地松开了，心下一喜，师兄果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


    师兄背对着他，站得笔直。大宝揉了揉发麻的小腿，一边仰着脖子想谢过师兄。


    “二位小友，是来找某的？”


    好熟悉的声音，语速悠缓，像山涧清流，温和又清澈。


    大宝眉头紧皱，怎么个事，宗门还有自己听不出来的人，我倒要看看是这么个事——


    下一秒，一个放大的俊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远山般的眉眼，瓷釉似的白润面庞，高峰似的鼻梁上缀着黑曜石般润泽的眸子，组合出一副美景般的容貌。


    “你是？”大宝仍是没认出眼前人，这人长得实在面生。


    “游客……？”


    一阵凉风耸过，广场上格外安静，好似只剩下他们三人。


    大宝忽地感觉身后衣角被人扯了几下，他转过身去，发现是师兄的大手在作祟。


    “师兄，你干……”


    转过身的瞬间，他的视线里划过男子的青色衣衫。


    心下大惊，喉里的未尽之言全都噎到腹中去了。


    那天他脸上全是血，压根就看不清脸，谁知道竟然长着这么一副温润的君子像。


    “小友真是有趣。”俞铮单拳抵唇，轻笑道。


    “莫不是不认得某了？”


    而被他看得发颤的两位闻言神色大变，师兄率先反应起来，双掌挡在胸前，快速摆动，连声道：


    “不不不不——道友，上次没能看清您的外貌。”


    大师兄平日里是个剑呆子，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更别说是和这种危险人物插科打诨了。


    俞铮倚着门柱，眯着眼，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


    大宝在借机躲在师兄身后，急忙补充道：


    “大哥长得太惨绝人寰了，俺们万剑宗从没见过大哥你这么帅的，所以就，看呆了。”


    大宝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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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越觉得有底气，自己这甜嘴，谁来了都得笑呵呵地走。


    话音落地，静了半晌，却没人接话。


    身前靠着的师兄不知为何有些抖擞。


    “大宝啊……那个啊，大哥的相貌那叫倾国倾城。”


    大宝后知后觉，脑袋缓缓地移了过去，正对上俞铮似笑非笑的眸子。


    “某长得好看是么？”


    师兄弟俩如蒙大赦，频频点头。下一刻，俞铮的声音悠悠传来。


    “那你们宗主与某相比，孰美？”


    师兄沉思的那一瞬，大宝想也不想得就喊出答案，


    “大哥你美啊，俺们宗主那只能说是小有姿色——”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俞铮面上一闪而过的笑意，还有师兄那有些复杂的视线。


    “许久不见，你怎得成了爱美人士，还唬起了小孩。”


    熟悉的身影从身后传来，大宝忽地身体僵直，不敢转过头去。


    “大宝，你们先下去。”


    听到自己的名字，大宝又吓得一激灵，立马头也不回得溜了出去。


    “师弟难道是吃醋了？”俞铮低低笑了一声，眼尾扬起。


    “程澄就是她对吧。”程霜没有接他的茬，眼神冷肃，不怒自威。


    俞铮没有着急回答。


    天边忽地卷起凉风，将竹林小径的叶子卷得漫天狂舞，天色将暗，宗内处处亮起了萤石的暖光。


    程霜紧紧观察着俞铮的神态，但让人失望的是，俞铮没有任何神态的变化，更无法从反应分析出问题的答案。


    他仍是一副温善的模样，静伫着，让人摸不清他内心所想。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师弟，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程霜看着他无懈可击的外壳，忽地一声冷笑。


    “俞铮，只有你没资格这么说我——你亵渎神道，罔顾人伦，既然你毫不在乎，那我可要问问程姑娘。”


    他语速渐慢，目光仍狠狠扒在俞铮的脸上。


    “她知不知自己酒店的员工，还有一个危险的身份呢。”


    话音刚落，“窣” 的一声锐响划破黑暗，一物破风袭来。


    程霜腰身一拧，顺势屈身旋开，足尖如蜻蜓点水般侧点其上，借力一挑。那物顿改方向，“笃” 地钉进身后的百年古木，萤石的微光下依稀可以看清


    ——古木上诡异地钉着一片竹叶，木屑簌簌落下。


    “那就要看宗主的魄力了。”


    俞铮的声音裹在浓稠的黑暗中，语调平平，话语似夹着几分漫不经心，但尾调又坠着两分冰渣的冷。


    迎着这句威胁似的话语，程霜彻底验证了心中猜测


    ——程澄定是自己的师父转世。


    俞铮上次抢走宗门的溯灵镜，假借打工的借口接近师父 ，想必是想趁虚而入，包藏不正之心。


    “小俞，你醒了？”


    这时，身后传来程澄的声音，二人同时转过身去，她的身影愈来愈近。


    “不要拿全宗人的命来成全自己哦，宗主。”


    俞铮迎面向前，和程霜擦肩而过的刹那，他微微侧身，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