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能答应”这四个字，从姜知夏口中清晰地吐出时，傅晏辞脸上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凝固。


    他身后的司机，那个一直保持着专业素养、眼观鼻鼻观心的中年男人，也忍不住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这么优渥的条件，她竟然拒绝了？她疯了吗？还是说，她想坐地起价，图谋更大的利益？


    傅晏辞的脑中，在短短一秒内，闪过了无数种可能性。


    他想过对方可能会故作矜持，可能会提出更苛刻的条件，他甚至准备好了第二套、第三套溢价方案。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毫无理由。


    这完全不符合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种商业谈判逻辑。


    “姜小姐，能……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保持着最后的风度，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温和，“是您觉得我的诚意不够，还是对合作的细节有疑虑？所有条件，我们都可以再商量。”


    他依旧认为，这只是谈判桌上的博弈，是对方抛出的一个试探气球。


    然而，姜知夏的回答，却再次击碎了他的所有预判。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院子角落里那株已经悄悄收敛起微光的植物，认真地看着傅晏辞的眼睛，说出了一句让他怀疑人生的话。


    “都不是。”


    “是因为，它不想。”


    它……不想？


    傅晏辞彻底愣住了。


    他那颗被合同、方案、项目、逻辑、数据填满的、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出现了短暂的卡壳。


    作为一个顶级的豪门继承人，一个坚定的现实主义者，他无法理解这种拟人化的说法。


    一株植物，有思想？有情绪？还会“不想”？


    这简直比他之前研究的“量子纠缠态下的意识转移”课题还要玄幻！


    他下意识地将这种说法，归结为眼前这个少女一种独特的、充满童趣的、用来抬高价码的拒绝方式。


    他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姜小姐，”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尝试从科学和“大义”的角度切入，


    “请您理解，我并非要伤害它。


    只是想通过科学的手段，分析出它可能蕴含的、能够治愈精神力衰竭症的关键成分。


    它的研究价值，或许能拯救许多像我母亲一样被病痛折磨的人，甚至……能为国家做出巨大的贡献。”


    他试图用“大局观”来压制对方这种看似“任性”的个人情感。


    “个人的情感，在这样的价值面前，是否可以……”


    “拯救别人，就要牺牲它吗？”


    姜知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她的眼神清亮如溪水，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


    “傅先生，在您的世界里，万物都是数据、是成分、是可衡量的价值。一片叶子，一截根须，在您看来，或许无伤大雅。”


    “但在我的世界里，”她站起身，缓缓走到那株植物旁边，用手轻轻拂过它的叶片，就像在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它有生命，有情感，它会害怕，会疼痛。它是我的朋友，不是一串可以随意提取的代码，更不是一堆可以拿去分析的化合物。”


    两人之间的世界观冲突，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激烈地爆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声的、剑拔弩张的气息。


    傅晏辞看着眼前的少女，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他那套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逻辑、话术、利益交换法则，在她的“自然之道”面前，显得苍白而无力。


    他发现，自己和她，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对话。


    有意思。


    傅晏辞并未生气，只是有些头疼。


    他看着少女那张写满了“原则”二字的倔强小脸，忽然温和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上位者的腹黑。


    “是我唐突了。”他主动低头，为自己刚才的功利言辞道歉:


    “姜小姐，您说得对，是我太执着于科学的视角，忽略了生命本身的情感。我为我刚才的言辞，向您和您的这位‘朋友’，郑重道歉。”


    他站起身，对着那株植物，微微颔首，姿态诚恳得无可挑剔。


    这一手，让姜知夏都有些发愣。


    嗯？这就认错了？


    不应该啊，按套路，不是该恼羞成怒，甩下一张支票说‘给你一千万，离开它’吗？


    就在姜知夏以为他要放弃时，傅晏辞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请求。


    “既然如此，能否请姜小姐用它的叶片，为我泡一杯茶？”


    他看着姜知夏，眼神真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我不想再用冰冷的仪器去分析它，我想用我的身体，去亲身感受一下，您口中属于它的‘生命与情感’。可以吗？”


    这个请求，高明到了极点！


    他不再提“研究”，不再提“样本”，而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体验者”和“学习者”的位置上。


    这既是对姜知夏理念的一种“认可”，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进行他的第一步“活体实验”！


    只要喝下那杯茶，他就能通过自己的身体，最直观地感受到这株植物的能量构成，甚至可能直接缓解自己的精神疲劳。


    好家伙，跟她玩上心眼了？


    这茶要是给你喝了，你不就知道它的底细了？


    姜知夏瞬间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但她转念一想，又对自己一手催生出的“神药”，有着绝对的自信。


    想白嫖我的灵气？


    行啊，就怕你这凡人之躯，承受不住。


    她决定将计就计，看看这位精明的贵公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莞尔一笑，那笑容狡黠得像一只偷到腥的小狐狸。


    “可以。”


    她接受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不过，”她补充道，“泡茶也需要它的同意。毕竟，每一片叶子，都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要看它，愿不愿意为你奉献了。”


    她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傅晏辞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远比她外表看起来的，要聪明得多。


    他喜欢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那就有劳姜小姐，帮我问问它的‘意见’了。”他彬彬有礼地说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