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玩一下午，坐公交车返程的路上彼此都筋疲力尽。江时遇还是和万桑桑坐在一起，两人都没有心思再拌嘴说话，连一向高精力的圈圈都趴在袋子里睡着了。


    他们本打算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去，但万桑桑收到了母亲黎兰发来的信息。黎兰说家里已经做好晚饭，让她和江时遇都回来吃。


    万桑桑当时试着拒绝，但黎兰语气软态度却很强硬，没办法，两个人只好提前回程。


    公交车在路上慢悠悠走着，透明的玻璃窗清晰映照着外面的景象。


    冬天昼短夜长，即使才五点多，太阳就已经开始逐渐没入地平线。远处的天边火红一片，洁白的云彩也被染上夕阳最后的颜色，灿金美丽。


    万桑桑被这样的景色触动，轻轻碰了碰身旁闭着眼睛养神的江时遇。


    “你看。”


    她轻声说。


    江时遇眼皮掀起，先是看了万桑桑一眼然后才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去。


    万桑桑看着窗外出神：“夕阳好漂亮啊。”


    江时遇“嗯”一声，难得没跟万桑桑搭反腔，而且递过去了手机。


    万桑桑挺惊讶地看他一眼。


    “拍下来吧。”


    江时遇没在意她的眼神，接着说：“然后发个朋友圈，感谢一下带你出来玩的我。”


    万桑桑：“……”


    果然还是不能对他抱有太大期待。


    “不是你为了谢我，才带我出来玩的吗？怎么又要成我谢你了？”


    没好气说完，万桑桑一把从江时遇手里抢过手机，对准窗外咔咔就是一顿拍。


    江时遇也不生气，轻笑一声，退而求其次：“也行。那我发，感谢带我出来玩的你。”


    万桑桑再次沉默住。


    她眼神警告：“滚啊，你别找事。”


    开什么玩笑，这话发出去准保没一个人能信。


    你带我出来玩，我带你出来玩。


    他俩？可能吗？


    准得招人笑话。


    说不定还要再被传八卦，内容就是万桑桑和江时遇针锋相对多年，终于握手言和、亲如一家，还相约一起出去玩。


    吓都吓死人了。


    江时遇本意是想逗她，但看见万桑桑这避之不及的反应，突然开始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着？”他提高了声音问，“跟我一起出来玩这么让你没法见人呢？”


    在江时遇提高声音的一刹那，万桑桑脑中开始警铃狂响，短短一秒内她迅速做好全身戒备。


    “没啊。”万桑桑语速稍快说，“我就是觉得这样比较危险。”


    她信誓旦旦：“你想啊，咱们两个正处于青春年华的未成年出去玩了一下午，回来时候还高调的发个朋友圈。万一被人误会咱俩早恋，是出去约会了怎么办？”


    她越说越觉得是，明明是随口扯出来的理由，结果最后自己都有些信了，不住点头：“到时候父母朋友都知道了，全都会来逼问我们。危险，太危险了。”


    话说了半天，周围一片沉默，万桑桑这才发现江时遇居然一直都没反应。


    她诧异地扭头去看，却见江时遇像是走神了，耳垂红得近乎滴血。


    眼神惊讶，她问：“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这一声让江时遇猛地回神，在对上万桑桑澄澈的眸光后，他略显狼狈地扭过头。


    刚刚万桑桑说的话如同一把把榔头一般狠狠敲在他的心上。


    早恋、约会。


    原来万桑桑，都已经想到这么远了吗？


    也是，他们两个就这样出来玩，可不就是跟那些没经过父母同意偷偷跑出来约会的早恋的少男少女们一样嘛。


    一旦有了这个思路，江时遇就忍不住开始顺着往下想，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不，是心跳失控。


    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


    暗爽。


    但万桑桑显然并没有察觉江时遇的这些小心思，又喊了他一遍：“江时遇？”


    “那怎么了？”


    江时遇终于敛下心底暗潮涌动的那些情绪，面上不动声色。


    “清者自清。”


    万桑桑一顿，拧起眉，“那你自己清者自清去吧。”


    江时遇一愣，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拍。


    “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


    他的眼神试探又紧密地盯着万桑桑的表情。


    万桑桑道：“不是。我只是喜欢更成熟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江时遇停跳的心脏一空，被气笑了。


    “合着我幼稚呗？”


    万桑桑毫不客气，点头：“对。”


    她看着江时遇，道：“明知道做了就会有风险、有问题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麻烦？清者自清解决不了问题，只能看出你在逃避现实、逃避问题，才进行这种徒劳的自我安慰。”


    江时遇：“……”


    真是好一个大哲学家！


    他磨牙冷笑：“是不是该给你颁个奖啊？万哲学家？”


    万桑桑狡黠地眨眨眼，“也不是不可以。”


    江时遇切一声，重新合上了眼睛。


    万桑桑等了他好久，正当以为他不会再说话要扭回头时，江时遇轻轻淡淡的声音再次在空气中响起——


    “不发就不发，谁稀罕似的。”


    欠揍的语气，但也是在回应刚刚的话题。


    万桑桑一顿，弯眉笑了。


    真听话。


    公交车继续向前走着，偶尔颠簸，偶尔停下。随着最后一抹夕阳也逐渐褪色，安静人少的车内也被笼入一片黑暗。


    又路过一个陡坡，车身嘎吱颤动，江时遇半阖着眼浅眠，肩头突然落下一个重量。


    他一愣，缓慢小心地睁开了眼。


    女孩已经睡过去了，呼吸轻淡平稳。她侧头靠在江时遇的肩头，眉头微微皱着，似是因为糟糕的睡觉姿势而感到难受。


    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江时遇可以清楚感知到她的呼吸频率，甚至闻到从女孩身上传来的淡淡薰衣草香。


    那香味似有魔力，江时遇下意识屏住呼吸，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扑通。


    扑通。


    他听到清晰的心跳声，却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心跳，亦或是万桑桑的心跳。


    动作僵硬又缓慢地，江时遇试图扭头。只刚一有动作，万桑桑突然被打扰到似的，烦躁又不耐地在他的肩头蹭了一下，接着，往他肩窝处埋得更深。


    江时遇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敢再有动作，只能僵直地目视前方。


    车厢中一片黑暗，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里，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江时遇别扭又奇怪的姿势。


    时间从未有哪刻过得如此漫长且难熬，前方路途仍漫漫，但江时遇却说不清到底是想快点到达目的地，还是慢点到达。


    如果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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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但是……


    江时遇艰难缓慢地呼出口气。


    他的肩头真的好酸。


    脚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江时遇微愣，低头向下看去。


    圈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醒了，此时在坐在他的脚下，大眼珠好奇又茫然地打量着它的两个小主人。


    它歪头，正对上江时遇的视线。


    “呜？”


    江时遇忙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抵在嘴边“嘘”了一声。


    圈圈也很聪明，瞬间明白了男主人的意思，高兴地吐着舌头哈了两声，又趴回了地上。


    两个主人关系好。


    圈圈开心。


    江时遇见圈圈看懂，松了一口气，正想放下手，万桑桑突然嘴里咕哝一声。


    “江时遇……”


    心下一愣，江时遇以为她醒了，扭头去看，却见她仍闭着眼睛。


    没有醒，只是在说梦话。


    但这却更加让江时遇不淡定。


    她为什么会在梦里叫自己的名字？


    江时遇从没有哪一天像今天一样，心脏一直不听使唤，总是突然地就会一阵心跳加速，一阵又高高悬空，总落不到实处。


    就好比此刻。


    他忍不住动了动脑袋，将耳朵不着痕迹地更加靠近万桑桑一些。


    梦见了他什么呢？


    江时遇的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下一秒，他如愿将万桑桑的第二句梦话听得更清楚。


    “笨蛋江时遇……”


    江时遇：“……”


    眼中的笑容即刻消失。


    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江时遇居高临下、冷漠无比地盯着万桑桑的睡颜。


    你可真是好样的！


    沉沉吐出一口气，他定眸扯了扯唇，决定把借给万桑桑的那片肩膀收回来。但还不等动作，万桑桑再次嘴唇微动。


    声音软糯含糊，她说：“谢谢。”


    江时遇停住动作，表情愣怔。


    眸中不停闪烁，眉间的不虞开始以冰雪消融之势快速退散。


    江时遇无奈轻笑，彻底拿她没了办法。


    这就是所谓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江时遇头一次这么吃这一套。


    窗外路灯快速掠过，堪堪进入公交车的灯光将江时遇脸上的表情照得明明暗暗，晦涩难辨。无人注意时，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抬起，隔空摸了下女孩正处于睡梦中的脸。


    随着车内广播的响起，万桑桑猛地惊醒，抬起了头。


    她还有些犯懵，惺忪的睡眼微微瞪大，四处打量。


    “到了吗？”


    “嗯。”


    车外站台的亮光照清车内的一切，江时遇从万桑桑身侧站起，不怎么明显地活动了下被压得酸涩无比的肩膀。


    万桑桑大脑还没完全清醒，根本没留心他的动作。等彻底回神时，她已经跟在江时遇身后一起下了车。


    圈圈重新恢复活力，绕着他们两个不停转圈。


    万桑桑揉了揉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疼的左脸，招呼江时遇：“走，去我家吃饭。”


    江时遇单手挽着圈圈的牵引绳，背影高冷，头也没回地往前走。


    “下次吧。”


    他懒散的声音伴着徐徐夜风吹进万桑桑的耳朵。


    “我肩膀被秤砣砸了，回去贴个膏药。”


    万桑桑：“？”


    哪来的秤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