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弧形窗处，窗户大开，除了白色的窗幔被雨水打湿，在风中摇摆着之外，那里漆黑一片，根本没有人。


    温玉垂下眸子，手也从车门上滑了下来。


    车子逐渐走远，驶出了御湖半山园，隐匿在暗处的霍骁这才走了出来。


    他站在窗前，任凭雨水打进窗子，浇湿了他的身体，一双墨眸死死地盯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轿车。


    ‘你想要的我给你，等结束后我们各走各的路。’


    ‘我不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更不想将来有一天我的家人或是我被抓去当做筹码。’


    ‘就算是你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做不到万无一失。’


    ‘而且，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愿意在你身上下这么大的赌注。’


    温玉的声音穿过瓢泼的大雨，在他耳边一遍遍空灵地响起。


    他计划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确实没想过她会不愿意。


    他他妈的真是自作多情！


    霍骁转身离开，在经过书房时，他脚步微顿，转身走进了书房。


    在沙发上坐下来后，看着窗外的雨幕，他莫名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个雨夜。


    十四年前的那一夜，雨下得比今天还要大。


    她死在了那个雨夜。


    今天同样下着大雨，他认定了的女人却也毫不眷恋地离开了他。


    怎么，他这辈子是和雨过不去么。


    霍骁自嘲地勾了勾唇，靠着温玉躺过的沙发，嗅着她残留下的味道，不知不觉中熟睡了过去。


    ……


    “我儿子真的是京都霍家五少爷的孩子！”


    “原来你就是住在九奇山上的那个疯女人！带了个疯小子，一天到晚逢人就说自己是霍家五少爷的妻儿！”


    “你要真的是京都霍家的少奶奶怎么连这点医药费都出不起？还需要住在九奇山上牲口都不住的破草棚里？”


    “霍家五少爷才刚订婚，哪来这么大的儿子？你可别胡说了！”


    “霍家五少爷就在顶楼的病房里陪着未婚妻看望未婚妻的姥姥呢，你们要真的是五少爷的妻儿，你去找他啊！”


    “这母子俩长得是真漂亮，可惜是个疯子，哎！”


    病床上，七岁的霍骁朦胧之间听到耳边有说话声。


    紧接着，他便听到母亲姜兆激动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霍鸿彧在楼上？！”


    话落，不等那人回应，姜兆便突然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霍骁强撑开沉重的眼皮，耳边那些羞辱他们母子的话还在继续。


    他张口想要像平常一样骂走他们，但动了动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太用力扯到了被剪碎了的舌头，顿时鲜血从他嘴巴里淌了出来，胸口前的病号服瞬间被鲜血染红。


    “哟，小疯子你可别乱动！你妈才拽着医生的裤腰带，求着医生给你处理了伤口，你这又弄到了伤口，你妈还不得再进医生的办公室关上门被医生搞完了，医生才能给你处理？”


    旁边有个中年大妈见小小的霍骁满嘴是血，连忙凑过来一脸紧张，但却满口嘲讽。


    话落，一屋子的病人，病人家属哄笑起来。


    霍骁躺在病床上，浑身是伤，脸上满是淤痕但却仍遮不住他那精致到让人咂舌的脸庞。


    在那中年大妈‘好心’地给霍骁擦血时，霍骁突然低头用力的咬住了那女人肥胖的手。


    “啊——”


    登时，病房里传来惨痛的尖叫声。


    霍骁死死地咬着那女人的手背，鲜血染满那女人的手，触目惊心。


    一屋子的人皆被年仅七岁的霍骁慑地怔在了原地。


    那小孩儿年龄不大，长期营养不良身子骨也比同龄人瘦小许多，但那双眸子却似是淬了冰，阴沉，可怖，叫人发沭。


    胖女人尖叫着，另一只手撕扯抓打着病床上瘦小的男孩儿。


    一屋子的男女围在病床前，对一个七岁的小孩拳打脚踢，但霍骁却似是咬住了猎物的兽，越是被打咬得越用力。


    直到医生赶来给霍骁注射了镇定剂，在霍骁意识逐渐涣散时，一个胖男人用了十足的力气，这才掰开即使陷入昏迷但却仍旧死死咬着胖女人的霍骁。


    那胖男人见自家老婆的手被咬得鲜血淋漓，手背上一大块肉与骨剥离，气得咬牙切齿地狠狠给了霍骁几巴掌，这才连忙护着自家老婆往急诊室里跑。


    一群人散去后，病房里陷入死寂。


    病床上的霍骁，浑身是血，屋子内的白色装潢更是将病床上的小人儿衬托得破碎感浓重。


    他虽陷入昏迷，但眉宇之间那与他年龄丝毫不符的凌厉，却仍是令其他病床上的人胆寒地不敢靠近。


    ……


    霍骁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晚上。


    他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握着。


    朦胧之间，他看到是母亲姜兆守在他的病床旁。


    姜兆似是也察觉到了霍骁醒来的迹象，她连忙站起身俯身靠近：“骁儿，你怎么样了？”


    入目的是姜兆那惊为天人的精致脸庞，除了太瘦了以外，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美得惊心动魄。


    霍骁在姜兆的帮助下靠坐了起来。


    桌子上摆满了食物，那些东西是霍骁在小吃街见到过但却从不敢觊觎的东西。


    姜兆捧了一杯甜品，献宝般小心翼翼地捧在了霍骁的面前，“骁儿，这是你上次盯着看了好久的芒果布丁。”


    说着，她用塑料勺子剜了一勺就要往霍骁的嘴里送。


    在看到他嘴巴里又有血渗了出来，这才想起霍骁的舌头前几日被人剪碎了。


    几天之前是姜兆的生日，七岁的霍骁在山脚下的一户人家里偷走了两只鸡，进城卖了二十五元，到小商品店里去给姜兆挑选礼物，但却被那户人家追了过来打得遍体鳞伤，更是凶残地剪了霍骁的舌头。


    三天后，霍骁回到山上，急疯了的姜兆见他浑身是伤却不肯开口说话，便又狠狠地打了一顿霍骁。


    结果，霍骁昏迷，姜兆送他来了医院。


    “我先帮你收起来，等你伤好了咱们再吃。”


    姜兆将廉价的甜品盖好盖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抽屉里。


    望着桌子上的东西，姜兆勾唇笑的苦涩。


    三天前，她冲上楼上的病房，刚刚走出电梯就迎面撞上了出门抽烟的霍鸿彧。


    可他不认得她了，把她的纠缠当做是女支/女的手段。


    她被霍鸿彧带走了三天，她在酒店里陪了他三天，她恨他忘了自己，但却也眷恋他的怀抱。


    她被当做妓女支/女陪了霍鸿彧三天，事后她得到了一笔钱，而这些东西都是用霍鸿彧给的钱买来的。


    霍鸿彧给了她一张三百万的支票，可她这么多年过惯了苦日子，只想省着用那些钱，买的东西全都是最廉价的。


    突然，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


    霍骁转头看去，视线落在屏幕上亮着光芒的小盒子上。


    手机，对他们来说是奢侈品。


    母亲是没有手机的。


    霍骁这才看到床下放满了他的新衣服新鞋，虽然都是最廉价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