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无声地穿梭在月色斑驳的林地间，最终停在那棵巨树下。


    他一言不发，身形轻盈地跃上粗壮的枝干，落在了那个戴着漩涡面具的男人身边。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此刻并未戴着那副标志性的漩涡面具。橘色的单孔面具被随意地搁在一旁，露出的是一张年轻、却写满了无尽的疲惫与麻木的脸庞。


    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边的月亮，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不可及、或是早已逝去的梦。


    带土似乎早已感知到魔方的到来。他没有转头，依旧望着那轮清冷的月亮，然后缓缓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儿子。


    月光下，少年的身上压抑着强烈的杀意，那双猩红眼眸中深藏着难以解开的憎恨与偏执，少年此时的样子与他记忆中那个从琳死亡的地狱中爬出来的自己何其相像？


    多么相似的情景啊……真是讽刺。


    带土的思绪有一瞬间的飘忽。曾几何时，宇智波斑也是如他这般，看着对世界彻底绝望的自己，用充满诱惑力的话语向他描绘月之眼计划的虚幻美景。


    而现在，角色互换，轮到自己处在斑那个位置了吗？看着另一个对世界充满憎恨的“自己”。


    他的脑海里，瞬间翻涌起早已准备好的无数说辞，关于这个世界的虚假与痛苦，关于无限月读带来的永久和平与美好，关于创造一个没有悲伤、没有失去、珍视之人能幸福的生活着的完美梦境……


    他相信，经历了今晚手刃仇敌、目睹人性肮脏、感受着珍视之人被这虚假的世界迫害致死的少年，绝对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想法。


    他现在必定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对这个肮脏的现实世界充满了彻底的憎恨，渴望着彻底的变革。


    这是最佳的时机。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准备开口，将那些蛊惑人心、充满诱惑的话语倾泻而出，将眼前这个强大的、拥有了万花筒力量的血亲，彻底拉入自己的阵营，成为月之眼计划的同行者。


    然而，当他的目光真正对上魔方那双冰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写轮眼时，当那张和自己年轻时无比相似的脸庞映入眼帘时……


    那些精心编织的话术，那些充满诱惑的蓝图，那些深邃的哲理……在喉咙里瞬间卡住，然后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殆尽。


    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完全不在计划之内、干巴巴的、甚至带着点笨拙和结巴的问候：


    “你……你现在……还好吗？”


    这句话刚问出口，带土自己的心里就猛地一揪，产生了一个巨大而苦涩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为什么…当年……没有一个人……向我问出这句话呢？


    在琳死去的那一刻，在卡卡西的雷切贯穿她胸膛的那一刻，在他亲手制造了九尾之乱、目睹老师波风水门和师母玖辛奈死去的那一刻……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人，只是简单地、真诚地问候他一句：“你现在还好吗？”


    哪怕只是虚伪的关心，也没有。


    魔方显然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问得愣住了，他预想了无数种见面后的场景。


    战斗、质问、招揽、或是冷漠的对峙……但他却唯独没有预料到这样一句近乎……关心的话语。


    他从眼前这个忍界目前最大的犯罪组织的头头、实力深不可测的狂热的救世主的脸上，看到的不是算计和蛊惑，而是一种奇怪的、近乎慌乱的笨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关心。


    他惊诧地看着带土，猩红的写轮眼中旋转的勾玉似乎都微微慢了一拍，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兀却又直击他内心的问候。


    森林中只剩下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而微妙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魔方低着头，似乎不太习惯带土这种直白的、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关切。他略感别扭地，用比平时低沉些许的声音回答道：


    “我还好……只是有点累了。”


    这是魔方第一次在带土，在他最后的血亲面前，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一种深埋于杀戮与仇恨之下的、属于少年人的倦怠。


    这种被担心关切的感觉，自从母亲知乃去世后，他只在那个豪爽又不失温柔的师父自来也身上感受过。


    那是来自家人和长辈的、最为纯粹的关心，不掺杂任何利益与算计。


    带土听着这简单的回答，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少年，心中最柔软的某处仿佛被轻轻触动了。


    此刻，他甚至完全不想去谈论什么月之眼的计划、世界的变革。他只想问问这孩子，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和他的母亲在一起时有哪些快乐的往事？有没有交到聊得来的朋友？是不是像他年轻时一样，心里也住进过一个打心底里爱着的、笑容灿烂的女孩？


    琳……


    这个念头如同针一般刺入心脏，带来熟悉的钝痛。


    我…我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带土猛地惊醒，这些无聊的、琐碎的事情对于月之眼计划来说毫无意义！我现在需要做的是把他拉进计划之中，利用他的力量更快地完成月之眼计划！


    但是，另一个更强烈的声音似乎在他的心底呐喊：


    我想让这孩子认可我，我想和他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不仅仅是利用他的力量，而是作为家人，作为父子，真正意义上的……并肩同行。


    摘下面具的男人仿佛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卸下了心防，不再掩饰内心深处的渴望。


    他此刻察觉到了自己那份长久以来压抑着的孤独，与渴望珍视之人理解自己的想法。


    他需要他人的认同，而魔方，这个流淌着他血脉的儿子，宇智波带土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证明。他的认可对于自己来说，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他需要魔方。


    似乎是彻底坚定了自己心中这份纷乱却真实的念头，带土转过身，正面看着一脸惊疑，眼神不定地打量着他的魔方。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甚至有些生疏的笑容。


    那不是属于“宇智波斑”代言人的虚假面具，而是属于“宇智波带土”的，笨拙但又无比真诚的笑容。


    “魔方，”


    他开口，声音平稳而坚定。


    “我需要你。”


    “和我一起完成月之眼计划吧。在那个世界里，不会再有那些肮脏的事情出现，不会再有欺骗、压迫和无谓的牺牲。你，还有村子里的大家，还有……知乃，都能幸福美满地永远生活下去。”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随即变得更加清澈和释然：


    “琳也会在那个世界里幸福的活着。她会和一直以来喜欢着的卡卡西生活在一起……虽然很不甘心，但我衷心的希望她能在那个世界里获得幸福。”


    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逃避、慌乱和麻木，反而显得异常自信和…阳光，仿佛变回了那个在神无毗桥之前、充满热情和梦想的少年。


    他摆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属于宇智波带土式的、略带傻气却无比真诚的笑容。


    “我希望你能试着依靠我，虽然没有什么自信，但我会试着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郑重地承诺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


    “我想要成为……你的依靠。”


    “来到我的身边吧，魔方。”


    魔方看着眼前这个坦然面对自己内心、卸下所有伪装向他伸出橄榄枝的宇智波带土，他一时之间竟感到有些梦幻和不真实。


    如果不是因为他早已知道了“月之眼”的真相，此刻恐怕真的会被这份笨拙却真挚的父爱和他所描绘的美好愿景所打动，从而果断答应下来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朝着眼中充满期待光芒的带土，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掺杂着理解、感激、却更多是无奈和决绝的苦涩笑容。


    “抱歉，”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谢谢你的好意。”


    “但是，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