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现身


    族长选举定在了半年之后，日子一定下来，卜尤再也没来找过黎人青。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凉了，黎芊芊翻出了衣柜深处的绒袄披在身上。


    白蛇的伤恢复得很快，基本上已无需再用药了，黎芊芊今日过来，也是嘱咐他一些事，然后放他离开。


    她端着一只砂锅走进东厢，白蛇就一直在这里住着，没有人发现。


    炖鸡的味道远远地飘进来，白蛇直起身，见她把砂锅放到地上，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盖子。


    “这是什么？”白蛇狐疑道。


    黎芊芊手里抓着一双筷子，她缓缓道：“清炖整鸡，给你吃。不知道你平时吃什么，这些日子给你吃得也不好。”


    热气腾腾的炖鸡看起来十分诱人，白蛇却道：“没关系，我会自己加餐。你这药房里的老鼠一家老小都在我肚子里了。”


    黎芊芊怔了一下，他嘴上说着人话，背地里却在吃活老鼠。


    “你这鸡，不如直接活着扔给我呢，”白蛇道，“这样炖完再给我吃有些浪费了。”


    说完，他也不顾烫嘴，裂开嘴将那砂锅里的鸡整个吞了下去。


    黎芊芊握着筷子愣在原地，看着只剩汤的锅。


    “你是拿煲药的锅炖的吗？怎么一股药味儿。”白蛇卷起身子，安心去消化食物了。


    黎芊芊把砂锅端到桌上，拎了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


    白蛇道：“你还有事？”


    黎芊芊道：“是。”


    白蛇道：“快说。”


    黎芊芊正色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以后就不给你药了。”


    白蛇抬头：“什么意思？”


    “你休息好了，今日就能离开这里，”黎芊芊道，“我只是告诉你，千万不要再来玉林山和苍临山了，这里的人不欢迎妖，有些蛊巫甚至会捉妖来试蛊，并且……”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要相信苗疆人。”


    白蛇懒洋洋道：“你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黎芊芊点点头：“你难道不想走吗？”


    白蛇把头埋进被子里：“我懂了，你走吧。”


    多日的治疗，也没换来一句感谢，黎芊芊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将小凳子放回原处就离开了。


    她去了医馆，忙碌一天，晚上才回来。


    回来便立刻跑到东厢，那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妖已经走了。


    不知怎么的，黎芊芊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像是养了一段时间的宠物跑丢了，再也看不到他叽叽喳喳的样子了。


    她抱起被子，扔进自己的脏衣篓里，她和黎人青的衣服都是分开各洗各的，有时也会互相帮着洗一下。


    明日是立冬，医馆也会关闭一天，黎人青会带着她和宁如去山下的镇子里逛逛，添置一些用品。


    *


    镇上比村子里热闹些，黎芊芊不常下山，但一出来，一双眼睛就应接不暇地看着一个个铺子。


    宁如比她大几岁，见过的东西多，一个劲儿在她耳边念叨，这家铺子买什么，那个摊子是干什么的。


    她还向黎人青软磨硬泡了好久，才把黎芊芊单独拽走，溜进一家饰品店。


    这家铺子里银饰居多，还有些五颜六色的珠子，成色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正是吸引这些八九岁的小姑娘。


    宁如今日不知怎么的，十分大方地道：“芊芊，你喜欢哪个，我买给你。”


    黎芊芊道：“你哪里来的钱？”


    宁如笑眯眯道：“阿娘给我的，我跟你们黎家学了这么久，一分钱没交，所以想买些东西送你们。等买完了，咱俩一起去给师父挑样东西吧？”


    黎芊芊弯起嘴角，摇摇头道：“是你帮了我们这么久，我们没付你工钱才对。”


    宁如拍了拍她的脑袋：“咱俩还分什么你们我们呀！”


    两个女孩挑了半天，宁如选了一条银制颈环，黎芊芊则拿了一对银铃镯子。


    宁如付了钱，见她还在摊子前犹豫，便过去问道：“怎么了，还有喜欢的吗？”


    黎芊芊拿起了一小串白玉珠子，道：“我再拿一个这个吧，我自己买。”


    付了钱，二人又跑了一条街，给黎人青买了一套笔墨。


    待到夕阳西下，才同宁如分别，各自回了家。


    一踏进丰月居，黎芊芊就看到了院子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团东西。


    走近一看，却是两只刚死不久，还有余温的野鸡。


    黎芊芊心中一动，忽然就想到了那条白蛇。


    “大门拴着，不像有人来过……”黎人青道。


    “三叔，”黎芊芊道，“不是人，只能是那只妖了。”


    只听石桌下一阵翕动，那前一天离开的白蛇忽然又出现在了二人面前，邀功请赏似的围在两只野鸡旁边。


    “黎大夫，还有黎芊芊，你要的野鸡给你打来了，”白蛇道，“我并非忘恩负义之妖，救命之恩还是会记在心里的。”


    黎芊芊道：“你为何还不快离开？”


    白蛇道：“我在此处自有我的道理。”


    站在一旁的黎人青道：“你并非碰巧路过，而是有意前来这里？”


    白蛇道：“不错。”


    黎人青道：“你内力深厚，修行定不在百年之下，为何还会受制于苗疆人？”


    白蛇道：“因为……他们有种特殊的法子，叫我的法力失效。”


    黎人青道：“你来调查这法子？”


    白蛇道：“不全是，这是个意外。”


    他停了一下，又道：“我来找一些故人故事，也来寻一些仇家。”


    黎人青眼神微微收敛：“你是琅玕寒玉一脉？”


    白蛇没有回答。


    院子里灯光很足，屋檐墙头坠了十几只灯笼，却也比不过屋外突然出现的火光。


    一行人粗暴地撞开大门，人人手中举着火把，为首的正是那天在苍临山上的赤脚少年。


    黎芊芊迅速将白蛇挡在了身后。


    黎人青皱紧眉头，疑惑道：“卜槐？突然造访，是有何事？”


    “黎先生，”卜槐道，“我还要问你，哄骗族人，私藏妖物，你打算做什么？”


    黎人青道：“什么意思？”


    卜槐道：“你方才口中问出的琅玕寒玉，总不能是在问小黎妹妹吧？”


    黎人青道：“你在偷听。”


    卜槐道：“我并未偷听，黎先生，是您讲话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族人便冲向黎芊芊身后，黎芊芊慌张地一回头，身后却是空无一物——那白蛇识相地藏了起来。


    黎人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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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我私藏妖物，有何证据？”


    卜槐道：“无需什么证据，我只要你承认你犯下了错！”


    见找妖不成，卜槐的手下迅速架住了黎芊芊，带到了他身边。


    黎人青抢前一步：“卜槐！你要质问我的事，和芊芊有什么关系！？”


    卜槐道：“你若不交出那妖物，以后便休想再见到你这侄子。”


    他一伸手，握住了黎芊芊的手，袖口赫然钻出一条漆黑的长虫，顺着胳膊就要爬上去。


    黎芊芊用力想要挣脱，却被卜槐用力攥紧，手掌都充血发紫了。


    就在那条虫子将要爬上黎芊芊的手时，被横空而来的一枚石子打掉了，黎人青一闪身，那长虫撞到石桌沿上，黑得发绿的内脏流了一地。


    “谁？”卜槐警觉地一回头，只见丰月居门口站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衣的青年。


    他拍拍手上的灰，慢慢走进来，拱手道：“来得不巧，不知二位正在交谈，多有打扰。”


    不但卜槐懵了，黎人青也怔住了。


    卜槐道：“你是谁？在苗疆没见过你。”


    青年微微一笑：“在下师辰风，花都人，与这位黎神医夜里约见诊病。不知阁下是哪位，也是一同来看病的吗？”


    不等卜槐回答，他直起身，走上前握住了卜槐的手腕：“阁下瞧瞧自己这瘦骨嶙峋的模样，是吃不饱饭吗？要不要决定先吃饭，再来吃药？”


    他一抓上去，卜槐便呲着牙放开了黎芊芊，真如这师辰风所说，他黝黑的皮肤，更衬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师辰风不动声色地掰扯着他的手腕，一点点反折过去，只听“咔”一声，他松开了手，卜槐的胳膊登时像断了一般垂在身侧。


    卜槐大叫着捂着胳膊，一边喊着一些听不懂的咒骂的话，一边带着他的人离开了丰月居。


    等人走远了，黎人青上前一步，拱手谢道：“多谢这位公子解围，不知公子从何而来，有没有去处？”


    师辰风转过身，忽然单膝一跪，道：“倒是我应感谢两位恩公救命之恩，还惹得两位引祸上身，多有歉意。”


    “你是……”黎芊芊道，“那白蛇妖？”


    黎人青将他扶起来，他点点头道：“不瞒二位，我即是琅玕寒玉，修行至此已有一百七十来年，来玉林山是调查一些事。”


    黎人青道：“什么事？”


    师辰风道：“抱歉，此事……不便透露，我只能说，与我琅玕寒玉一脉有关。”


    黎人青略有动容：“那你接下来要上哪里去？”


    师辰风道：“我再回来，也是为了求二位恩公能够收留我，我想在这苗疆待一段日子。”


    黎人青道：“你也知道这苗人排斥妖，若是被大家知道了，我和芊芊无法再救你。”


    师辰风了然道：“这个黎先生无需担心，托二位的福，我法力已恢复，只要维持人形，隐去妖的气息，便无人发现。”


    “你便说我是镇子上结识的花都人，久仰大名来此学习即可。”


    黎人青略一沉吟，应了下来，并吩咐芊芊给他找一处休息的地方。


    师辰风低头看向黎芊芊，这姑娘正揉着方才被卜槐抓过的手，手腕处留下一道红痕，被她用一串白玉珠手串遮了起来。


    “不必了，先生，我住在之前的药房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