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春心乱(二)
作品:《宋师兄今天掉马了么》 然而宋岐灵的担忧终究是落了空。
马车不过行了两日,于第二日傍晚,顾连舟便幽幽转醒。
彼时,宋岐灵正因极强的负罪感夙夜难眠,执意守在师弟身旁照料,连饮食都不肯离开马车半步。
当她啃下一块干硬的馍馍,还未来得及咀嚼,低头便撞见一双漆黑的眸子正静静地望着她。
空气霎时静了一瞬。
她怔了片刻,缓缓屈膝倚向车壁,转头望向窗外飞逝而过的绿影,手中的馍馍因她骤然发力,发出“喀嚓”一声脆响。
……是幻觉罢。
“师兄,”男人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如粗砾磨过耳膜,“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宋岐灵浑身一震,手里的馍“铛啷”砸落在地板上。
一旁酣睡的柳岱听见动静猛地睁眼:“出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人影连滚带爬扑向榻上之人,惊得他冒出一身冷汗:“不可扑他!抱也不行!哎你真是……”
宋岐灵又喜又慌,却也未失分寸,双手在空中滞了半晌,最终小心翼翼地握住师弟的手,声音微颤:“感觉如何?还痛么?还想吐血么?
顾连舟缓缓摇头:“我觉着好多了,也不疼了……”
闻言,柳岱神色顿变,一把拉开宋岐灵,急急俯身探去:“坏了,别是回光返照了吧?”
他利落地解开顾连舟的衣襟,重新验骨按脉,面色忽青忽白,半晌不语。
“柳兄。”宋岐灵声音发紧,“师弟他究竟如何了?”
柳岱像是没回过神,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骨头……这是长好了?”
说到后头,他语调陡然拔高,一副见鬼的模样,“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日光景啊,怎的就长好了呢?”
“……是啊,怎的就能长好了呢?”宋岐灵亦跟着拔高语调,却暗暗松了口气。
断骨重愈,是妖气在修复自身的表现,想来菟丝子在师弟的身体里更占上风。
柳岱定了定神,重新执起顾连舟的手腕细细切脉,神色却愈发恍惚。
良久,他松开手,将顾连舟的手塞回被褥中,忍不住低叹一声。
这一叹,又把宋岐灵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吊了起来:“怎么了?”
柳岱目光复杂地看了宋岐灵一眼,语气凝重:“若换作常人,脏腑碎成豆腐渣早该回天乏术了,如今看来,顾兄的体质明显异于常人,脏腑虽未痊愈,却比两日前好多了,不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药泉还是得泡,绝不能因眼下好转就心存侥幸。”
闻言,宋岐灵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这是自然。”
又叮嘱了几句,柳岱方挪回原处坐下,看向顾连舟的目光愈发复杂。
他行医十余载,自认也算阅人无数,可如此诡异的体质却是头一回遇见。
顾连舟脉象沉浮不定,气机似有还无,分明是生机衰竭之兆,偏偏五脏六腑又蕴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勃勃生机。
难不成……捉妖师的身体都是这般异于常人?
这念头一生,他便不由自主地朝宋岐灵瞥去,却见这人正守着自家师弟直乐呵,全然不觉有异,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垂搭于膝头的手指微蜷,柳岱顿时了悟。
啧,天机门。
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
沿着褚岳绘制的路线图行驶不过四日,马车终于抵达了一处山脚。
因顾连舟提前转醒,众人心头松快,行程虽紧,却也不至于疲于奔命。
是以,几人一路风尘仆仆,状态尚可,抵达山脚时,顾连舟甚至已能勉强下地行走,只是步伐仍有些虚软。
俞七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峦,神情一瞬间垮了下来,声音透着微末的死意:“柳行川,你可没说过青云溪是在这种深山里啊……别告诉我还得爬山?”
柳岱利落地绑紧裤腿,走在最前开路,闻言只淡淡应道:“别啰嗦,随我来。”
山势陡峻,植被茂盛,偶有蛇虫出没,越往深处去,林木愈发参天蔽日,光线晦暗,几乎看不出人烟踪迹。
一行人艰难前行,却见柳岱神色从容、步履坚定,也只好默默跟上。
“这山虽偏,却是块宝地,”柳岱语气中带着几分隐隐的得意,他顺手拨开一丛挡路的藤蔓,“因地势殊异,盛产珍稀药材,城中药铺根本买不到。”
他边说边轻巧地踏过碎石,引着众人穿出幽狭山径。
穿过小径,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丛林繁茂处,几间竹屋瓦舍错落有致,穿着简朴的粗布麻衫的村民行走其间,有的在药田间劳作,有的坐在屋前闲谈说笑,孩童奔跑嬉戏,一派祥和安静之景。
不似寻常宗门,看起来倒像是一处遗世独立的桃源村落。
就在几人愣神之际,一名正在附近巡逻的年轻人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这些不速之客,他猛地踢起脚边的锄头,攥于手中,对准几人,疾言厉色道:“来者何人!”
柳岱见状亦不慌乱,立在原地整了整衣衫,继而稳步上前,双手交叠,冲男子恭谨地行了一揖:“青云溪弟子柳岱,携伤患回宗求医。”
那青年一听“柳岱”二字,顿时脸色大变,“哐当”一声扔了锄头,几个大步冲上前来。
他一把抓住柳岱双臂,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张开手臂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柳岱勒死。
站在后面的宋岐灵等人见状登时目瞪口呆,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岱哥儿!我是修明啊!”青年抱着柳岱兴奋地原地跳了两下,举止天真烂漫,与他高大粗犷的外表格格不入,“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你都不记得啦?”
“……修明?”柳岱被他勒得脸色发青,勉强挣开一点,蹙眉端详眼前这张黝黑激动的脸,一时语塞。
模糊的记忆中,在他离山那年,的确有个拖着鼻涕的毛头小子追在身后喊“岱哥儿”,只是模样与眼前的彪形大汉相差甚远。
想来岁月是份催肥的养料……
他抬手轻拍男子的肩头,只觉筋肉结实得有些震手,于是在心中默默将他的年岁往下降了降:“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修明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憨气十足:“是岱哥你太久没回来啦!我这几年顿顿三大碗饭,可不是白吃的!”
正说着,他忽然探头看向柳岱身后的三人,好奇地“咦”了一声:“岱哥带回这么多伤患?”
这一问倒提醒了柳岱,他连忙扯住修明问道:“村里的药泉还在吗?”
“在啊。”修明点头,挠了挠后脑勺“怎么,岱哥你要洗澡?”
听说药泉还在,柳岱终于松了口气,转身示意几人上前,一一介绍与修明。
“这几位是我在外头的朋友,此次随我一道回来,便是贵客,青云溪断不可怠慢了他们。”
他转身看向顾、宋二人:“眼下既已到了青云溪,便莫再耽搁,你们先去药泉,收拾的事情交给我和俞七便好。”
说罢,他侧首对俞七道:“你先随我去见过师父,回禀此行诸事,而后同我一道去竹屋收拾两间干净的客房出来,眼下天色不早了,还有许多杂活等着我们去做,动作须得快些。”
俞七当即会意,拎起行囊招呼道:“可算能好生歇歇脚了,这一路奔波可累煞小爷我了,走走走,收拾屋子去!”
说罢,他活动了下酸痛的肩颈,扭头看向顾连舟和宋岐灵,咧嘴一笑:“两位,请好吧!”
柳岱转向修明,细致地交代起来:“修明,劳烦你带顾郎君和宋郎君去后山的药泉,记得走西侧那条小径,山中多露水,东边土路湿滑难行,莫要贪近。”
顿了顿,他又看向宋岐灵,补充道:“宋兄,药泉地处幽静,周边设有石屏竹篱,不必担心受人打扰,若有什么其他需要,尽管告诉修明便是。”
宋岐灵抬手指了指自己鼻子:“我?”
……他说这话是何用意?需要泡药泉的是师弟又不是她,要她注意什么?
却见柳岱颔首,郑重道:“顾兄交由宋兄照看我便再放心不过了,对了,修明,许久未见,待今夜休整完毕,我们一块儿吃顿便饭……”
修明在一旁听得认真,蒲扇般的大手拍着胸脯保证:“岱哥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转向顾连舟和宋岐灵,黝黑的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侧身引路:“两位郎君,请随我来。”
-
修明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熟门熟路地介绍起来,语气里满是自豪:“这药泉啊,可是我们青云溪的宝贝!它藏在后山腰里头,热气常年萦绕不散,水里泡着上百种老祖宗传下来的药材,活血化瘀、温养经脉最是灵验,顾郎君你这内伤,泡上一泡,定能加快愈合!”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伤势未愈的顾连舟,同时不忘回头照应沉默寡言的宋岐灵:“宋郎君您也小心脚下,这段石板路生了些青苔,有点滑。”
大脑一片空白的宋岐灵讷讷应了声,身不由已地跟在后头,看着脚下的青苔出神。
穿过一片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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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翠竹林,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一方天然石池映入眼帘,但见池水清澈,却氤氲着淡淡的乳白色雾气,空气中弥漫着股沁人心脾的草药清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就是这儿了!”修明将二人领至山屏后,双手作揖,“郎君慢慢泡,我就在外头守着,绝对没人来打扰!有什么事儿喊一嗓子我就能听见!”
说罢,他便乐呵呵地退了出去。
人一走,药泉边静谧得只剩下淙淙水声与几声遥远的鸟鸣,宋岐灵立在原处,忽然觉出几分难言的尴尬。
师弟这身内伤说到底是因她而受,这一路以来,她事事亲力亲为,确是照料惯了,可是她从未想过,帮助师弟泡澡这事竟也落在了她头上!
她眼下虽作男子装扮,可到底这身虚假的皮下是女子,盯着男子沐浴一事于理不合,也太过荒唐……
只是她若此刻推拒,岂不更显可疑?
更何况师弟伤重虚弱,若撇下他不管,溺在着药泉中可如何是好?
心乱如麻间,余光却瞥见师弟已自行褪去了外衫,只着一件单薄中衣,缓步走至泉边。
宋岐灵:“……”
这人脱衣裳倒是一声不吭,利索得很。
又见他蹲下-身,伸手探了探氤氲着热气的泉水,侧脸被水汽熏得微微发白,低声感叹了一句:“这药泉,果然名不虚传,好浓的药味。”
宋岐灵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嗓音绷得有些紧:“师弟……你自己能行吗?可需我搀你一把?”
顾连舟闻言并未立刻回头,仍旧凝视着荡漾的水面,片刻后,他才轻轻摇头,声音里透出些许疲乏:“方才走了许久,眼下脚底确实有些发软,使不上力。”
说到这儿,他话语微顿,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宋岐灵。
他抬眼望来,长睫沾了细碎水汽,眸光显得比平日温软许多,脸色在蒸腾白雾中更显苍白,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只听他声音低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无奈:“方才强撑着一口气走上来,此刻松懈下来,竟有些站不稳了,恐怕……真要劳烦师兄片刻。”
嘶……
宋岐灵额角“突突”跳动起来。
师弟都如此示弱了,她再拒绝倒显得自己有些不是东西了。
无法,她只得挪着步子上前,伸手正欲搀扶,指尖将将触到他微凉的手臂,却像被扎着一般蜷缩了起来。
这感觉……忒怪异了。
兴许是她的错觉,师弟的目光一瞬不错地盯着她看,好像在期盼着什么……
她定了定神,终是稳稳托住他肘弯。
顾连舟借着她的力道站起,缓缓踩进热泉之中,单薄的中衣逐渐被温热的泉水濡湿,隐约透出底下清瘦而结实的轮廓。
两人靠得极近,宋岐灵几乎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带着药草清苦的气息。
她偏过头,不敢多看,只专注地盯着水面之下晃动的碎石影绰。
师弟踏入泉中时似是虚软得厉害,整个人的重量向她倚靠过来,宋岐灵下意识地收紧手臂,亦跟着跳下药泉。
温水霎时溅了两人一身。
师弟湿透的袖口紧贴着她的手腕,热度与湿意透肤而入,一路蔓进心口,让她莫名有些呼吸发窒。
水波晃荡着漫过他腰际,也浸湿她未来得及挽起的衣摆。
一时间,衣裳都发重,拖拽着她往下沉。
雾气氤氲,将顾连舟苍白的脸颊蒸出些许血色,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与颈边,水珠沿着他明晰的锁骨滑落,没入乳白色的泉水中。
宋岐灵慌忙移开视线,却正对上他垂视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被热气熏的缘故,一双漆黑的瞳仁仿佛也漾开了一层朦胧的雾,只见他唇瓣轻启,低声叹道:“给师兄添麻烦了。”
那声线比平日更低哑几分,因离得近的缘故,几乎从她耳膜上擦过,激起一阵微弱的痒意。
她倏地抽回手,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极艰难的任务,连退两步站定,嗓音绷得微微发颤:“哪儿的话……你自己注意些脚下,莫泡太久……我去外面看看。”
说罢,她几乎是转身就要往岸上爬,却忽听得他在身后又轻轻补了一句:“师兄,我的换洗衣袍……好像还在你身后的石台上。”
宋岐灵脚步一僵,整个人顿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耳根都无声无息地漫上一层薄红。
蒸腾的热气缭绕在两人之间,一时竟分不清那心慌的错觉,究竟是源于这处药泉,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