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夏日就这样被消磨过去，夏天午后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乌云密布，雨滴打在整块玻璃落地窗上，绵延成一道道蜿蜒的河。


    宿月喜欢靠窗的位置，他们总是一大早来占据专属座位。在窗边每次都能欣赏落日的余辉或是观察雨水的抽象画作，或是行人来来往往行走在图书馆门口的桥上，都给她带来内心难得的宁静。


    又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断了宿月的思路。转头才发现旁边的裴时不知何时已经枕着练习册睡着了，他眼下的乌青在他透明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裴时看上去大大咧咧吊儿郎当，很容易被划去光凭小聪明平时从不努力的男生行列。只有宿月知道，裴时是个比她还严苛的完美主义者。他总是对自己及其严格。


    已经临近假期的尾声，暑假作业早已做完，预习的内容也差不多过了一遍。宿月干脆给自己放个假，开始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书本。


    图书馆自带学习氛围，暑期中，来做作业的学生，来看报的老人，来看书的成年人络绎不绝，座位资源紧缺。这些天，她和裴时的笔记、参考书早已不分彼此混杂在一起。


    当她合上一本属于裴时的书本时，一张夹在中间的照片滑落在她的裙子上。


    正是迪士尼摄影师抓拍的瞬间，不知何时被裴时悄悄保存了下来。照片里，裴时紧紧抓住她的手，他们专注地对视着，一朵烟花在她们背后绽放，眼神交汇处有星光闪烁。


    这是一本还未翻阅的参考书，一叠照片就这样匆忙的夹在里面。宿月这才知道，原来裴时在她奔向叶青禾时偷偷买下所有的照片，把他们保留下来，就像保留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不动声色，她把照片重新塞回去，做贼心虚般把那本参考书压倒最底下。


    去宠物医院看珍珠也是他们去图书馆前后的固定行程，反正顺路，更何况毛茸茸软声叫你的小猫咪，哪怕是绕路也是甘之如饴。


    不负众望，在得到遮风挡雨的住处和良好的照看后，珍珠的伤口在一个星期后就彻底愈合。


    珍珠是他们私下取的名字，它全身乌黑，没有一丝杂质。


    再加上这段时间吃好睡好，毛发愈加油光润泽，就像一颗被精心打磨的名贵黑珍珠。


    “喵旺宠物”的员工不止把照看宠物当作义务和责任，更出于本心。


    见宿月来，陈医生——原本宿月口中的实习医生，在见证对方精湛的医术后，宿月老老实实跟着裴时尊称——塞给宿月一根已经拆开的猫条：“这是她今天的零食，你慢点给她吃，最近小家伙馋得很。”


    话音刚落，珍珠的爪子唰得扫过她的手背。


    “嘶……”宿月低呼一声，却也没太意外，只是淡定地看了看手背。


    以前当猫社社长时，抓猫、绝育，被挠被咬算是家常便饭。


    陈医生一把抱起珍珠：“她从小没跟在妈妈身边长大，没学过收爪子，以后喂它的时候要注意点。”


    没等宿月回应，裴时已经挤入缝隙，此刻也顾不上避嫌，抓起宿月的手仔细检查，伤口不大，是被珍珠的爪子带到，但隐隐渗出血迹：“破皮了，还渗血了。”


    陈医生安抚教训完惹事猫：“珍珠没打过疫苗，这几天我看下来是健康的，但最好还是去医院打疫苗，以防万一。你们现在就去。”


    免不了挂彩，去医院打针宿月已经是轻车熟路。


    她只能抱歉地在日记中给高中生宿月打下欠条。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还上。


    裴时陪她去了医院，挂号、缴费、取药，跑前跑后，熟练得让人意外。


    宿月需要做的只是坐在位置上，跟紧他，看着裴时忙碌的背影，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清楚流程？你也打过狂犬疫苗？”


    裴时捏着病例的手有几不可察地颤抖一下：“哦，这个........小时候在乡下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


    宿月点点头：“你记性真好。”


    “打了好几针，印象当然深刻。”


    裴时干笑了两声，耳根却悄悄红了。宿月没戳穿他，哪有被狗咬还笑得这么开心的，恐怕不是不小心，是被追着咬了吧。


    宿月没有因为挂彩减少去看珍珠的频率，相反，打针都打了，更加无所忌惮。宿月开始有意识训练珍珠进食。


    每当珍珠看到食物就急躁地扑上来，宿月总会耐心地按住它的小爪子：“珍珠，no。”


    等它冷静下来，摸着猫头轻轻说：“好，现在可以吃了。”


    这才是一只有素质的小猫应该做到的。


    裴时往往不会加入她的教学，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少女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声音温柔又坚定。他会忍不住扬起嘴角，她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师。


    宿月也渐渐发现，裴时总会“刚好”多带一包猫条，“顺便”帮她挡住喵旺宠物其他调皮的小猫，“无意间”站在她和笼子之间，免得她再被误伤。


    走进宠物医院，饭团又围过来在宿月身上嗅嗅，仿佛在期待宿月能从口袋里掏出猫条。


    宿月作为常客，已经和“喵旺宠物”上下打成一片。


    这只黄白相间的加菲猫是“喵旺宠物”的元老，开办后不久他就出现在门口，那是她还是只小猫，现在也是个5岁的成年大猫了。


    作为最e的招财猫，不管谁进门，她不都怕，并且总能靠着呆萌无害的长相骗吃骗喝，据小赵所说，她已经超重了，所以开始给她控制饮食。


    但是见效甚微，一不小心，就被她溜去偷吃了。


    直到前台男护士小赵大喊一声：”来啦！珍珠今天精神着呢。饭团——别总是凑到别人前面撒泼打滚要吃的，显得我们老是饿着你似的”这只叫饭团加菲猫才悻悻离开。


    “喵旺宠物”收养好几只猫，有流浪猫，也有被人遗弃的。


    员工们戏称它们为招财猫，因为他们，这家看上去岌岌可危的宠物医院能撑到现在。


    还能撑更久，还会扩大店面。宿月在心里默默补充。


    招财猫们大多躺在自己的领地上，只是并不抗拒别人的摸摸。


    珍珠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也慢慢好起来了，最后一次见陈医生，他在收拾东西：“你们来了？”


    这大半个月已经让他们十分熟络。


    果然是拥有十年工作经验的应届大学生，宿月已经完全被技术和人品征服了。


    宿月点点头。


    陈医生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正好，我也要下班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终于赚够学费了。珍珠已经完全痊愈，可以带她回去了，记得把剩下的账结了。”


    珍珠果然已经大好，不仅精气十足，还明显圆润了一圈，在她们脚边绕来绕去，不时蹭蹭宿月的小腿，再也不复当初瘦骨伶仃的小可怜样。


    只是，说到带珍珠回家。


    想到李易安每次换季都连连打喷嚏，宿月摆摆手：“我妈对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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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肯定不能收养。”


    裴时第一次在她面前面露难色：“我爸有洁癖，不然我妈早就想养只小猫了。”


    裴时已经开始在盘算怎么让洁癖父亲接受珍珠，实在不行，他甚至打起了让父亲一个人住到另一套房子的冲动，珍珠住到他家，再也不愁和宿月聊天冷场。


    好在医生对他们笑笑：“没事，我们这里本来就收养流浪猫狗，定期发布合适的收养信息，找合适的收养人，你们要是对这放心的话，就把珍珠放在这里吧。给老陈找了个‘新女儿’。”


    珍珠有家了，裴时也不会沦为“大孝子”了。


    宿月摸摸珍珠的头，珍珠也似乎感受到离别，用头蹭她的掌心。


    在宿月的耐心训练下，珍珠已经是个活泼知礼的小猫了。


    “早——！”裴时显然没意识到宿月会来，再怎么压抑声音，微扬的尾调透露内心的狂喜。


    暑假的最后一天，谁也没有约对方，但还是默契地在图书馆的老位置“偶遇”。


    或许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学生都出去狂欢享受最后的暑假，图书馆中人影稀疏，就连他们平时需要早起来抢的常坐的靠窗座位，到了下午也依然空着。


    陈皮茶依旧放在桌上，宿月的专属杯子里。在每日的奶茶攻击下，宿月最终还是告诉裴时，自己不喜欢喝奶茶。


    裴时愣了一秒，收回递到一半的奶茶：“抱歉，我应该提前问问你，我以为大家都爱喝。”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养生茶。尽管宿月再三强调不需要，最后还是被裴时以”让你喝了这么多不爱喝不健康的奶茶“为由抢去了杯子。适合夏天的山楂，陈皮........宿月喝了个遍，每天不同的搭配，竟然一个月都不重样。


    “同学，你们这是在喝什么？”忙活了一上午，口干舌燥，连灌两瓶矿泉水都无法解渴，就想喝点咸甜的东西。


    扛着摄像机的人出现在身后，看起来刚刚收工，充满下班的喜悦，笑着和他们搭话。


    得知他们是即将升入高二的学生，主持人和摄影师对视一眼，眼中闪过默契的光，好不容易在暑假最后一天抓到学生，这个点还在图书馆学习，肯定是学霸。


    她们完全没想过这个点还在图书馆相比起学霸更可能是正在女娲补天的神速手或是谈情说爱的小情侣。


    摄影师架好机器，话筒递到宿月面前：“暑假最后一天还这么努力学习，你想考哪个大学，同学？”


    宿月瞥了一眼旁边的裴时:“F大吧。”既然早晚有一天要举家搬到A市，学校离家多远又何妨。


    再说，她想体验一回做土生土长F大嫡长女，从本科到研究生完整走一遭的感觉，本科和研究生的体验终究还是不同。


    本科更像懵懵懂懂的刚迈出家门的小孩，懵懂却充满好奇，什么都想尝试，也有这个资本去尝试。


    而研究生，已经开始考虑未来，奔波于柴米油盐的琐碎中，不得不多考虑几番现实因素。


    如果能到那时候的话——她在心里悄悄补上后半句。


    “那你呢？同学。”


    裴时坚定地看向摄像机，没有丝毫犹豫：“F大。”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在婚礼上许下誓死不渝的诺言。镜头捕捉到他望向宿月的眼神，温柔而笃定，仿佛早就认定这个答案。


    人的一生中会有无数个夏天，一句话，一抹气味，都会让你回到那个夏天，那段记忆。


    窗外，蝉鸣渐弱，这个夏天总是要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