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作品:《远方的旷野

    文理分科后,班级的格局并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多数同学依旧留在了熟悉的高一一班,陈澍也依旧是班长。


    此后的日子仿佛按下了重复键,在堆叠的试卷和永无止境的刷题中悄然滑行。


    下午放学到晚自习之间的那段空隙,是教室里难得的松弛时光。


    掌管多媒体电脑的同学会随机播放当下的流行歌曲。


    2014年,孙燕姿的《尚好的青春》如同一阵温柔的风,吹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也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云荼紧绷的世界。


    每当那熟悉的旋律在教室里流淌,正埋首于题海的云荼,笔尖总会微微一顿。


    “尚好的青春都是你,再遥远都跟随你……”


    歌词像淅淅沥沥的雨点,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有时会出神地想,青春的确美好,因为它充满了未知和可能,像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的天空。


    但青春又何其不易,这其中的彷徨、自卑与暗涌的酸涩,只有自己知晓。


    那么,她的“尚好的青春”,又具体是谁呢?


    每到此时,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像被无形磁石吸引般,飘向讲台方向。


    为了维持晚自习纪律,陈澍常常会坐在讲台旁的位置上自习。


    有时,就在她抬眼的瞬间,会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视线。


    他似乎也在那一刻,恰好望向她这边。


    那一刻,云荼的心跳完全乱了套。就像有人突然在她心口用力捏了一把,让她瞬间窒息,紧接着心脏又像擂鼓一样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她根本不敢和陈澍对视,只能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假装专心看书,其实整张脸都烧得发烫。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对,是你,陈澍。尚好的青春都是你。


    这份秘而不宣的心事,成了支撑她度过无数个疲惫日夜的微光。


    她更加拼命地学习,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似乎也是为了能离他的世界更近一点点,哪怕只是名字在成绩单上与他靠得近一些。


    日子在笔尖的沙沙声中飞逝,转眼便来到了硝烟弥漫的高三。


    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变小,空气中的紧张感几乎要侵入骨髓。


    为了激励大家,班主任让每个同学在心愿卡上写下自己的梦想大学,张贴在教室后方的梦想墙上。


    云荼几乎没有犹豫,提笔写下了“京市师范大学”。


    原因简单而现实:她的父母常年在京市打工。尽管关系疏离,但那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内心深处依然渴望着团聚,渴望能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2016年,在历史的长河中或许只是平凡的一年,但对于云荼而言,却发生了足以颠覆她一生轨迹的事情。


    高考终于在一片焦灼和期待中结束。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天空湛蓝,阳光刺眼,云荼感觉像是打完了人生中第一场硬仗。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口袋里反复摩挲着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那是她斟酌了无数个夜晚才写下的心事,载着一个少女所有的勇气和卑微的爱慕。


    她打算在今天,将这个秘密,交给那个照亮她昏暗青春的少年。


    她回到班里,在熟悉的教室门口,却看到了让她血液瞬间冰凉的一幕。


    班里最漂亮的文娱委员江泠月,正抱着一束盛开的向日葵,笑靥如花地站在陈澍面前。


    周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起哄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班长,收下吧!”


    “金童玉女,在一起!”


    陈澍站在那里,神情有些无奈,但嘴角似乎也噙着一丝礼貌的笑意。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美好得像偶像剧的结局。


    云荼的脚步钉在原地,口袋里的信纸仿佛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药。


    她看着江泠月明媚自信的脸庞,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和优雅的玛丽珍鞋,再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那双依旧廉价的运动鞋,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感将她彻底淹没。


    她拿什么去比呢?


    勇气在瞬间溃不成军。


    她紧紧攥着那封永远送不出去的信,转身,落荒而逃。只剩下一个仓皇的背影,融入了喧闹的人群,无人注意。


    高考成绩公布,云荼发挥稳定,分数足够被她写在梦想墙上的那所京市大学录取。


    就在她准备填报志愿的前夕,那个许久未曾响起的属于父母的号码,突然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电话那头,父亲云建国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激动,他要求云荼把所有志愿都填报京市的学校。


    云荼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想着不用他们说,自己本来也是要报京市的,或许这真的是修复关系、享受家庭温暖的机会。


    然而,父亲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在她头顶炸开。


    “小荼,你要有弟弟了!再过两三个月你妈妈就要生了!反正你也在京市上学,后面课余时间多了,可以帮着妈妈一起照看弟弟……”


    云荼握着电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2016年初,国家全面放开了二胎政策,当时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讨论,但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与自己相关。


    她的父母都是常年在建筑工地上辛苦劳作的工人,年纪也不小了,奶奶也已离世,不可能再有帮扶,她还以为生计的压力会让他们无暇他顾。


    可她万万没想到,政策出台后,母亲竟然辞去了工作,一心备孕。父亲在电话里语气激动:“我们已经缺席了你的童年,真的很遗憾。现在国家给了这么好的政策,就是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啊!”


    后来姑姑云建华得知此事,气得直接在电话里跟哥哥吵了起来:“哥,你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白了不就是重男轻女吗?觉得女儿靠不住,非要生个儿子才行!”


    电话被按了免提,云荼清晰地听到了父亲云建国压抑多年的怒吼,那声音刺耳而狰狞:“是!就是因为你也生的是儿子,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看看我们家族,跟我同辈的,哪个不是儿子?就我不是!连咱妈的名字都叫‘招娣’!我生个儿子怎么了?国家都允许,你还有意见了?!”


    父亲的这一番话,猝不及防地探入云荼记忆最深处,挑出了一段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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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尘封的对话。


    那是奶奶还在世时,一个夏日的午后,祖孙俩坐在老屋院子的槐树下乘凉。奶奶摇着蒲扇,目光望向远处,不知怎的,就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奶奶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是带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麻木。她说:“招娣”这个名字,是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烙印。它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也告诉她自己,她来到这个人世间,并非是因为父母单纯的爱与期待,而是背负着一个沉重的使命,那就是为家族“招”来一个弟弟。她的存在,仿佛只是一个引子,一个铺垫,她的人生价值,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预设成了要围绕着父母那“真正的期待”而转动。


    但奶奶话锋一转,满是皱纹的脸上漾开一抹温柔而坚定的笑意,她拉过云荼的手,轻轻拍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小荼呀,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真好。生男生女,都是一样的,都是宝贝疙瘩。你可要记住,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在奶奶心里,你爸爸心里,你妈妈心里,你就是我们最宝贝的期待,是带着我们全部的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那时年纪尚小的云荼,并不能完全理解奶奶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往事与感慨,只是懵懂地记住了奶奶最后温暖的话语。


    如今,在电话那头父亲声嘶力竭的怒吼中,在“招娣”这个刺耳的名字再次被提起的瞬间,奶奶当年那些话的全部重量,才如同迟到的潮水,轰然涌上心头,将她彻底淹没。


    原来,奶奶用尽一生挣脱的枷锁,父亲却又亲手想为她套上。


    原来,奶奶口中那不一样的新时代,在某些人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从未真正到来过。


    原来,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孩。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不被期待。


    她就这么不值得被爱吗?那个尚未出生的弟弟,甚至还没有名字,就已经轻易夺走了她期盼多年的、渺茫的团聚可能。


    挂掉电话后,云荼在昏暗的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她打开电脑,平静地登录了高考志愿填报系统。


    在第一个志愿栏里,她删除了那所京市师范大学,郑重地输入了位于南方沪市的一所顶尖大学的代码。那里的经济专业全国闻名,她要以挣钱为目的,因为没有身后没有依靠,更重要的是,那里远离京市,远离那个她不再期待的家。


    这一次,她的选择,只为自己。


    最终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沪市那所大学的名字赫然其上。姑姑得知她的决定和原因后,红着眼眶紧紧抱住了她:“小荼,别怕,有姑姑在。你去飞吧,飞得远远的,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青春的悸动无疾而终,亲情的幻想彻底破灭。


    这个漫长的、潮湿的夏天,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


    2016年的初秋,云荼拖着简单的行李,独自踏上了开往沪市的火车。


    月台送行的人潮中,没有父母的身影,只有姑姑不断挥动的手和闪烁的泪光。


    火车缓缓启动,将熟悉的益市远远抛在身后,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她与陈澍,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奔赴的不仅是不同的城市,更是截然不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