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宿傩的话轻而易举地激怒了咒术师们。


    “别太嚣张了，两面宿傩！”


    “不要后退，继续放箭！”


    “等等，他身边有人类！”


    “不要管！我们必须要在这里清除灾祸，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可恶，竟然小瞧我们禅院家！”说这话的是个年纪稍小的少年，在又一轮箭矢被吞噬后，他怒不可遏，修长白皙的手指交叠，他做了一个漂亮的手势，“犬神，管——”


    笼在眉间慵懒情绪变得有些不耐烦了，少年话音未落，就被撕成了两半。


    紧接着是更多的，越来越多的，参与围剿的咒术师无一例外地被撕成了两半。


    庭院里铺着的灰色砖块被血液浇灌顺着砖缝渗入地下，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


    ……这怎么也不叫去杀一个人了。


    堂堂禅院家，就这？


    两面宿傩的目光慢悠悠地垂下看了一眼恢复安静的少女，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单方面的杀戮，情绪上并未出现任何起伏，她稀松平常的蹲在他脚边，眸光里淡定的没什么情绪。


    因为是NPC嘛，成海千森是那种只要刀没落到自己身上，旁人的血没溅在她身上，其他人死在眼前都无所谓的类型，更何况是游戏里的NPC。


    她偶然想到小学三年级，同班同学在马路对面被一辆车碾过，死在自己跟前的记忆。当时她们隔了一段距离，因为平时里不怎么熟，所以她只是惊讶了一下，并没其他感觉了。但同学年，上音乐课时，有足球打碎了玻璃，她的同桌被玻璃划破有血溅到了她手臂上，她的情绪就明显就有些不好。


    不过，这么些年了，这个小毛病早好得差不多了，否则之前被血溅满身时候她的心态早崩了。


    满地的尸体里还有一息尚存的人类在挣扎着。


    感到无聊的两面宿傩拎起少女后衣领，跳下屋顶，把她随手扔在了尚在挣扎的咒术师面前。


    咒术师愣了一下，旋即被羞辱的情绪愤怒的将他淹没，“两面宿傩，可恶——我杀了你两面宿傩！”可惜他的愤怒他的挣扎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成海千森有些嫌弃的站起来，因为赤脚，脚下踩的不是尸体就是血，这一脚下去，不管踩在什么地方都挺恶心的。


    她甚至对不远处无能狂怒的咒术师都没怎么在意。


    直到她眼前递来一柄断剑。


    “杀了他。”


    两面宿傩冷脸冷声，垂眸命令道。


    成海千森心脏顿了一下，她抬起脸，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什么。”


    “我不说第二遍。”


    他的话毋庸置疑，成海千森也没听错，她的目光从那双漠然森冷的赤瞳移开，落到他手里的断剑上。


    杀了他？


    要她杀了咒术师？


    说的什么狗屁话，她是不是听错了。


    “……宿傩大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杀不了咒术师。”


    成海千森娇怯着摇摇头，露出一个无辜乖巧的笑容。


    两面宿傩啧笑，低沉的声线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嘲讽和不屑，“那就杀了你。”


    听出两面宿傩声音里的杀意，成海千森二话不说先把断剑拿了过来。


    想办法想办法，快想办法。


    快想想办法，有什么法子能让两面宿傩打消这个念头！


    她的目光稍微瞄了一下奋力挣扎的咒术师，他可能大概是这里唯一的活人了吧。


    察觉到成海千森的目光，咒术师谩骂的声音即刻又高了起来，“可恶，废物！叛徒！”


    “你明明就是人类，为什么和两面宿傩待在一起——你个叛徒！”


    “两面宿傩，我杀了你——”


    这个可怜的咒术师，在孤立无援，失去战力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嘴表达愤怒。


    让她杀人是不可能的。


    成海千森紧紧揣着断刀，慌的咽了好几口口水，她垂着脑袋，黑发被夜风吹得轻轻扬起，踌躇着不肯上前。


    “……宿傩大人，我……”


    我们就不能换个其他的乐子吗。


    她的话还没说话，两面宿傩就不耐烦的打断了她，“闭嘴。”


    成海千森没出息的真就闭了嘴。


    她紧了紧握刀的手，低着头，朝咒术师走去。


    那人见她真的过来了，愤怒的情绪更上一层，以他现在的情况，即便对面是个如此瘦弱的少女，也可以将他一刀毙命。


    成海千森越走越近，心里的纠结和沉重也越来越成一团乱麻。


    两面宿傩这个狗比阴间人纯纯就是在搞她心态。


    她走得很慢，慢到咒术师可以拖着身体往后挪动，她甚至在想这个人万一真的奋力起来给她一击也无所谓，反正她会复活。只要他能站起来，她倒下去，两面宿傩就不可能袖手旁观，那只要不是她杀的，这个人怎么死的也就无所谓了。


    她从两面宿傩那里找不到突破口，现在这个咒术师也完全就是个废人，根本不可能完成她的设想。


    成海千森磨磨蹭蹭，一点点靠近他。


    同时出声刺激他，“禅院家的都这样没用吗，被我这样的人杀了也无所谓吗。”


    “没用的是你，不是我。”


    “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你怎么有脸说自己要杀两面宿傩。”


    咒术师被她骂的怒目圆睁，气血翻涌，无能为力。身为禅院子弟，哪怕真是被逼入绝境，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死在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手里吧。


    两面宿傩在后面冷眼看着，她走得磨磨蹭蹭还出口挑衅，明显是在寻求其他突破口。


    “碍事。”


    两面宿傩不耐烦地一抬手，将背后妄图偷袭的几个咒术师碎成了一滩血水。


    背后被人紧紧盯着，那双本就可怖的红瞳里流泻出慑人杀意，声音低沉随意的充满可怕的压迫感，他已经相当不耐烦了，成海千森有理由相信，如果这次不能达成他的命令，她真的会死得很惨的重开！


    “小鬼，我数到三。”


    他下了最后通牒。


    万事休矣。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想想再想想！！


    ——这些人都是NPC。


    脑海里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对啊如果是NPC的话就无所谓了，他们本来就是不存在的，她被困在了游戏里，那么就别被三次元的想法禁锢住，是NPC就没关系了吧，就不会有杀人负罪感，刚刚她不也是看着两面宿傩杀了很多NPC了吗！！


    “二。”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她急到呼吸不自觉急促，眼睛里也有了模糊湿意，心中一片慌乱，从未有过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心头，握住刀柄的双手在发抖，手心渗出细密的潮意。


    不行不行不行做不到啊，就算是NPC让她亲手了结她也做不到啊，他明明长的和人类一样，如果是非人形的话，她可以没什么心理障碍的去给他一刀。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己毫无顾忌的下手。


    你倒是努努力站起来啊！你们禅院家就这啊！！救命救命有没有人救救她——要不她还是自杀吧，不行不行自杀这种点子简直就是下下策……


    不要慌，没什么大不了的，全是NPC，全是纸片人，全是NPC，全是纸片人。


    “三。”


    最后一声落下时，成海千森手里的刀并没有像刺向自己那时候那么痛快，她的脚步和呼吸在同一时刻停滞住了。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又似乎漫长地过去了一个世纪。


    身穿灰色狩衣的咒术师主动撞到了她的断剑上。


    他死了。


    两面宿傩脸上消失掉的笑意又重新浮现。


    她松开手，断剑插在胸口，咒术师的身体滑落下去，像一座小山一样哐当倒了下去。


    成海千森呆在了原地。


    “哈哈哈——愉快——”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恶劣与狂热，两面宿傩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兴奋地扯起嘴角，“真不错啊，比我想象中的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