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


    宁沅在窗前站着，雨声淋漓锐利，撒豆般贴着密不透风的雨幕。


    没人来。


    窗子被人从身后合上，雨滴与潮气一同被隔在窗纸外。


    “关上吧，雨丝湿冷，对身体不好。”


    此仙睡了早觉才醒，比平日里看着柔软慵懒几分。


    宁沅眼睛黑润瞧他，“他们什么时候打过来，我已经准备好说辞了。”


    齐眺勾着唇笑，歪头：“都忙着修炼去了，可能雨停才会来？这样好的雨可不多见，追我们不差一时半刻。”


    空前盛大的灵雨，雨后生灵悟道或如春笋，天地至此乱纲。


    他想问她不修炼吗，就见她抱起手臂往床榻走，背身一躺，陷入被褥之中。


    “那我也休息一天。”


    齐眺过去给她脱鞋，单膝跪在床脚，问她早上想吃什么。她“嗯”地想了会儿，说想喝肉粥，然后捅捅咕咕从包里掏出一个丹炉，坐在榻上擦拭。


    “在做什……”


    丹炉冒出一圈白气，渐渐形成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仙尊叫出对方的名字：“丹仙乘泗。”


    乘泗微笑颔首，“见过尊上。”


    宁沅把丹炉的盖子合上，重新擦拭，又呼唤出其他几位丹仙，其中有几位重复出现，最后才把想见的人呼唤出来。


    是真的不理世事，连道具都很难叫出他。


    “步鹤——”


    她伸手抱这个朦胧的影子，合拢时气散，随后再度凝聚人影。


    步鹤淡问：“你有什么病？”


    宁沅笑：“相思病。”


    丹仙配药的手一顿，露出疑惑的神情。


    【万能丹炉】擦出的丹仙并非本体，而是法力学识都与原型一致的复制体，运行代码只有看诊制药。


    齐眺坐她旁边，凝神思索：“这是守一给你的法器？他一贯与丹仙交好。”


    步鹤暼他一眼，问宁沅：“你到底有什么病。”


    她盘坐着，手握脚踝：“没病，你能跟我说话吗？”


    步鹤微微皱眉，衣袖一挥结束问诊。


    没有好感加持，男朋友变回了生人勿近的性格。


    齐眺问她要道具观摩，轮到他操作时，丹炉就只是丹炉，无法唤出列位丹仙。


    认主，他的剑也一样。


    宁沅无聊摆弄脚趾，“仙尊，你们有没有什么千里传音器，能说话聊天的？”


    齐眺道：“我这有灵语珏，你想找步鹤？”


    “嗯。”


    他拿出一块玉，给步鹤拨了过去。


    宁沅眼睛亮了起来：“可以哎！还是视频通话！”


    齐眺笑：“你见过？嗯，什么是视频呢？”


    聊着天，另一边的影像传了过来。


    步鹤手握灵语珏，俯视的视角出现在了半空，不过五官立体精致，死亡角度也没能影响他的美貌。


    宁沅很开心地跟他挥手：“步鹤——”


    步鹤愣了下，微笑起来。


    抬手触碰，从笑盈盈的道侣脸上穿过，空手落下。


    “宁沅。”


    他看向她身侧的另外一张脸，颔首：“仙尊。”


    病床上的守一仙人耳朵动了动，吹胡子撑坐，难以置信大喊：“谁？他还活着？当真活着？”


    宁沅笑问：“步鹤，你有没有想我？”


    对方：“很想。”


    她道：“真好，托仙尊的福，还能这样跟你见面。”


    “多谢他。”


    守一仙人：“要命啦！有没有人听老头子说话！小沅徒儿，仙尊真的还活着？他若活着，这漫山的灵又是怎么回事？”


    宁沅把灵语珏挪了挪，照到仙尊脸上，“你来和我师父解释吧，他很担心你呢。”


    齐眺面无表情，眼瞳与音色都仿佛结了层寒霜。


    “守一。”


    守一听到他说话，眼泪都掉下来了：“师叔，您老可安好？”


    “吾无事。”


    宁沅眉毛抖了下。


    这谁？


    “吾确已散魂，是小沅主人用引魂玉留了吾，如今吾是她的遣神。”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啊——！您说是她的什么？”


    步鹤重复：“遣神。”


    “夭寿啊，我徒弟还没成仙！！”


    宁沅笑：“师父好活泼。”


    “小丫头，你想愁死老头子，你知不知道，遣神役神不可随意收，你命里无”


    齐眺截断他的唠叨：“吾将随主人往魔域，门派诸事，按例迭代。吾生前便主持妥当，无后顾之忧。”


    守一叹气：“哎，我知道。”


    他也不病了，起身行礼：“若小徒有忤逆不孝之行，望仙尊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宁沅：“没事的，别担心。”


    守一长叹：“唉呀！！你！”


    她问：“还有别的事吗？”


    看了看师父，看了看仙尊，两边都沉默。


    于是她两手捧着灵语珏，举高躺下：“那我要和步鹤说话了。”


    “最近怎样，有人刁难你吗？”


    步鹤：“并无。”


    “我这边每天都很刺激，一直在打架。”


    “怕吗？”


    “不怕，效果都被处理过了，攻击的时候会有震动，血条空了就掉经验，也没有尸体。”


    “听不懂，不过你很厉害。”


    “是吧。以后我强大到能保护你的时候，就带你出来一起玩。”


    她翻身，对上仙尊淡到褪色的双眼，略微停顿，并不在意。


    “阿渠如何？”


    “主人主人！我被仙人养在茶杯里！”


    “呀，小荷花，想我了吗？”


    “嗯！主人快快回来，要平安呀！”


    “你夫君如何了？”


    “他也很好，在种地呢。”


    “晨晨还没找到吗？”


    “唔……嗯！”


    “我的猫。”


    都怪魏枕山。


    “我要教训他，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聊了一个时辰左右，宁沅和家里人告别，挂了灵语珏。


    东西收在手里，她没有立刻还给仙尊。


    齐眺靠在床头，转头微笑：“在看什么？”


    宁沅道：“我在想是怎么把图像和声音传到远处的。”


    齐眺道：“世恒有灵，想换音容，不过藉法器号令两处灵幻化成彼此样子，相互传话而已。”


    “不是说灵气不够？”


    “用于修炼不够，小法术可以。”


    宁沅了然，“也能发朋友圈吗？有好友限制吗？”


    齐眺分辨她的用词：“拥有灵语珏的修士都可以传音，看你的选择。”


    她：“你是说可以发给一个人，也可以同时发给很多个人。”


    他颔首：“是这样不错。”


    宁沅扒他的手，双眸清亮：“那我们直接传音给仙、魔、妖所有修士如何？也不管他们来不来，能收到就行呗！”


    齐眺垂着睫毛，盯被她碰到的地方。


    她的话在他意料之外。


    倒是也行。


    怎么不行？


    年轻人，总能想到有意思的主意。


    “要说什么呢，你不是准备好了？”


    宁沅跃跃欲试：“像你教的，我要跟魏枕山喊话，让他还东西，然后你出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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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配合，说你弄错了，失误把通话发给所有人。这样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他们想要古籍，转头去烦魏枕山，咱们就清净啦。”


    仙尊揉她的脸：“那我就变丑角了。”


    宁沅握他的手：“我还想说，你怎么跟我师父他们说话是那个腔调？”


    齐眺无奈：“我是长辈啊。”


    “那跟我呢？”


    他想了想，“也是长辈，比你老几千岁。”


    宁沅道：“没关系，年龄差在九十岁以上，我们就是同龄人。”


    他哑然失笑。


    她下床穿鞋，到镜子前整理头发，把长发一直卷到根部，拿钗子固定，两鬓的碎发掖到耳后。


    齐眺给她拨了拨碎发：“别梳得那么干净，毛茸茸多好看。”


    他攥到她的右耳：“为何扎这么多洞？”


    宁沅高深道：“青春的遗迹。”


    “欸？”


    “我不后悔，戴满银饰很好看。”


    她说好看，耳洞里便坠上了流苏状的银饰。


    仙尊端详片刻：“是美，像神女。”


    宁沅：“神女是谁，你认识的哪个女孩子？”


    他无语了下：“在夸你呢。”


    发现仙尊有变装能力，宁沅让他给自己换了几身衣裳，挑了最喜欢的装扮演出。


    “魏枕山。”


    魏枕山从酒案上惊醒。


    谁？


    敢连名带姓叫他？


    半空中，灵语珏投出眼熟的、年轻的、俊秀的女修的脸。


    她的右耳坠了数缕银丝，映着光闪闪发亮，圣洁无瑕，左耳只戴了一根红钉。


    女修眼神愠怒，怒气三分，做戏七分。


    “魏枕山，把纪灵古籍还我！你个无耻小人！我恨你！讨厌你！”


    魏枕山眼中的不耐转成讥讽。


    什么话，好像被他骗了感情似的。


    行骗的不是她？


    这又是干什么？


    “你再不还我，我就屠了你们整个魔域！”


    魏枕山冷道：“你开什么玩笑？”


    幻影中出现另一个人。男人，独有风姿，矜持冷贵，尤其能装。


    他愣了一下，浓墨般的眉眼满是错愕。


    齐眺低眉道：“小沅，先等等，我发错了。过去不曾用法器找过此人，方才不小心，失手发给所有修士……总之，先停止传讯。”


    宁沅蹙眉：“你说什么？”


    她立刻将灵语珏关闭。


    虚影消散。


    室内静谧无休止。


    手下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魔将大人！！”


    “大人！刚刚那女修的传音！”


    魏枕山神情晦暗：“我看见了。齐眺不是死了？为什么还在喘气？”


    “就是！怎么还诈尸”


    “你怎么探的消息？”


    “……”


    另一人出列为同僚解围：“大人，您觉得，今日这出戏？”


    魏枕山踹了酒桌，盘子酒盏噼里啪啦撒一地。


    他哼笑：“她在报复我，给我找麻烦。”


    “……我要杀了她。”


    “可是大人，齐眺在她身边，我们有胜算吗？”


    魏枕山道：“我记得你不是猪。”


    手下激动：“是的，属下是鸟！”


    被甩了一嘴巴。


    。


    “想办法引开他，杀了女修。”


    “是呜呜呜。”


    “等等。”


    手下停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魏枕山低头脱满是酒气的衣服：“留她活口，带回来。”


    “我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