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季昀从医院回来，睡着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补考的当天清晨，楼听雪被反锁在一个昏暗的地方，没能参加考试，学院对他下达了开除的处理决定。


    季昀看见楼听雪站在倾盆大雨里，制服被淋得湿透，他摘下了破碎的眼镜，揪着他的衣角，那双灰眸里写满了恳求：「季昀……你能不能帮帮我？」


    那双眼睛含着泪，看得人心都要碎了。好吧，季昀想，没有人能拒绝他的请求，只不过是豁免权而已，自己愿意给他。


    「不能。」梦中的自己却并没有答应，他站在一把黑伞下，漫不经心地拂开那只手，「楼听雪，你不值得我为你使用豁免权。」


    他随手签了张支票塞进楼听雪的口袋：「看在你做过我一段时间跟班的份上，我可以赞助你一点生活费，足够你度过难关了。」


    楼听雪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张支票被风一吹，便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地上。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的火焰熄灭了，只余下一片绝望的灰烬。


    「算了。」楼听雪轻声说，「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那个单薄的身影便踉跄着走远了。


    季昀猛地向前扑去，想要抓住那个逐渐模糊的身影：“楼听雪！等等……！”


    他的指尖刚触及楼听雪的衣角，眼前的画面便如镜面般碎裂开来。


    紧接着画面一转，季昀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豪华的宴会上，这一次他是他自己，奇怪，他怎么突然觉得有点难受？他之前在做什么来着，怎么不记得了？


    有人举着酒杯和他套近乎：「季少，还记得那个总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姓楼的舔狗吗？」


    季昀很久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微微恍惚了一瞬，随即不甚在意地说道：「哦，他啊。」


    那人见他对楼听雪还有印象，觉得找到了谈资，继续说道：「……被帝星开除后他在夜场工作，送酒的时候被某个有特殊爱好的权贵看上了，逼迫他顺从。他性子烈，竟然从十几楼直接直接跳下来了，啧啧……以前都没发现，他竟然长了一张那样漂亮的脸蛋，可惜了……也不知道他在犟些什么。」


    季昀觉得他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有那么一瞬间，耳朵好像失聪了，什么都听不到。他喉头动了动，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他在哪个医院？」


    陆氏最近开发出了最新的治疗舱，哪怕摔得粉身碎骨，只要还有气在，就能救回来。


    十几楼而已，季昀的手有些抖，却努力说服自己，很多人从十几楼摔下去都不会死的。


    楼听雪不会死的。


    「他死了。」那人说，叹息一声，「楼听雪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季昀的心脏重重一跳，仿佛自己也从高空中坠落了。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衣物。好一会儿，他才从这惊惧中回过神来。


    他抹了一把脸，擦掉脸上的汗，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湿润的痕迹，额头一抽一抽地跳，心脏也好像被人攥紧了一样，有些窒息般的痛。


    ……怎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楼听雪怎么可能会死。


    「你就讨厌楼听雪到，想要让他去死吗？」


    陆照微说过的这句话不经意出现在脑海，原本感触不深的季昀突然脊背冒出一阵冷汗。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让楼听雪进到深海模拟舱里的行为有多过分，他自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楼听雪不会真的出事……但真的是这样吗？


    世界上总有那么多意外，他怎么敢这么笃定的？


    平时做梦，梦里的画面很快就会模糊褪色，奇怪的是，这次梦到的一幕幕却那么清晰。


    清晰到他的胸口还在钝痛。清晰到他不得不承认……他不想看着那双眼睛里的爱熄灭。


    楼听雪对他的爱还在吗？一定还在吧！


    季昀想到楼听雪和他说的希望他高兴的话，心情愉悦了一点，拿出终端，轻轻地摩挲着楼听雪的头像，什么都没想，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很久。


    好像想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季昀此刻反而有些疑惑起来，他以前为什么那么抗拒和楼听雪发展一段关系？


    明明自己的情人里，有精英生也有贫优生，有怯弱的也有泼辣的，他们的外表、性格、家世自己都不是特别在意。


    为什么偏偏就对楼听雪那么无情呢？


    这个问题，季昀没想明白，不过也不重要。这个梦让他想通了，楼听雪这么爱自己，自己对他也不是毫不在意，和他谈谈恋爱、对他好一点也无妨。


    反正，又不是要结婚，何必思虑那么多，及时行乐不就好了吗？


    此时，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季昀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打开一看，果然是楼听雪发过来的短信。


    季昀唇角的笑意更深，看吧，他就知道楼听雪还爱他！


    楼听雪：【早安，新的一天，所有美好都在候场，等你掀开帷幕。】


    季昀看着这句话，陷入沉思，开始做阅读理解。


    新的一天……这是楼听雪在向他表示，过去的事都已经翻篇，他们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美好都在候场……美好=楼听雪，候场=在等他。


    等你掀开帷幕……这句话就更直白了！意思是楼听雪在等他揭开自己的心。


    这条短信的实际含义是：过往的一切已经结束，他们会有新的开始，而楼听雪会一直等待他回头，等待着他揭开自己的心，并为他奉上所有的爱。


    ……没想到楼听雪现在还学会了含蓄，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还好自己没有忽略他话里的深意。


    自己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季昀唇角翘起，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收回黑牌，于是先点下终端上的某个按键，再给楼听雪回消息，邀请他今晚一起看电影。


    正好陆照微这几天不在，自己得趁他被家里惩处的这段时间把和楼听雪关系定下来，到时候木已成舟，陆照微就算回来了，也只能无能狂怒。


    楼听雪的信息过了一会儿才发过来：【电影九点看可以吗？】


    九点？季昀挑了挑眉，一场电影大概两个多小时，七点开始，也要九点半才能看完。九点开始，岂不是要看到十一点多？


    都这么晚了，孤男寡男的……


    暗示，这是赤裸裸的暗示！


    久经风月的季昀一眼就看出这是楼听雪对自己的暗示，这个时间代表什么，懂的都懂。


    季昀勾唇一笑，欣然应允道：【当然可以，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