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宇朗走进校医院，季昀眉头微皱：“你干嘛要等他。”


    楼听雪表情平静冷淡：“等他一起巡查。”


    风纪部的巡查都是两人一组的，既然是跟宇朗一起来的，楼听雪自然会等他。


    季昀这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也看到了他领带上的风纪部标志，恍然：“你加入风纪部了？”


    楼听雪点头。


    知道那人只是他风纪部的同事，季昀心里微微一松。


    想也就是，楼听雪怎么会看上那么普通的男人。


    “怎么会想着加入风纪部？”季昀问，“那里挺忙的，每天满学院跑。不如来我们联合社吧，你以前不是说想来……”


    说到这里，季昀又停住了话头，从前楼听雪的确说过，但被自己拒绝了。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能不能不要总想方设法的在我身边晃悠？看你就烦。」


    心口涌上一阵细密的痛，季昀勉强笑了笑，改口道：“……风纪部也挺好的，你喜欢就好。我去和厉晦之说说，让他多照料照料你。”


    楼听雪礼貌回答：“谢谢。”


    季昀原本是想回宿舍休息的，见楼听雪在，自然不会再回去，想和他再多待一会儿。他指了指远处树荫下的长椅：“去那边坐坐？我陪你一起等。”


    楼听雪没有意见，和他一起往长椅那边走。


    等楼听雪坐下后，季昀想起什么，转身去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瓶饮料。


    从前这样的事都是楼听雪做的，季昀只要站在原地，他就会把所有的东西都送过来。但现在反过来去给楼听雪买东西，季昀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他渐渐地有些懂了，原来照顾喜欢的人，会发自内心的开心。以前楼听雪给他送东西的时候，心底也会涌上同样的喜悦吗？


    ……又来了，那种熟悉的闷痛。


    季昀按了一下胸口，把那点痛压下去，取了饮料往回走。


    阳光透过树隙斑驳地洒在楼听雪身上，为他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柔光。楼听雪垂眸拂去飘落在膝上的粉色花瓣，长睫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竟显得有几分温柔。


    季昀站在原地，看着他，久久没有回过神。


    楼听雪离他那么近，他却突然觉得很远，有一种再也无法得到他的错觉。


    季昀很快收敛住这一瞬间的情绪，笑着走向楼听雪，把手里的饮料递给他：“给你。”


    楼听雪接过，对他礼貌点头：“谢谢。”


    季昀坐在他旁边，轻声说：“昨晚的事……谢谢你。”


    提到昨晚，楼听雪就有点心虚，不愿再提这个话题，只冷淡地说了一句：“昨晚的事不要提了。”


    季昀一怔，随即意识到，楼听雪昨晚救他可能是下意识的反应，等清醒了，他又不愿意承认对自己残留的那一丝半点在意了。


    季昀的心头涌上一点点夹杂着苦涩的甜意。他不想让楼听雪不自在，于是不再提这件事。


    他想和楼听雪聊聊天，想了半天，发现他们之间的话题少得可怜，拥有的回忆也都是不愉快的。那些轻佻的情话，也无法再对他说出口。


    好一会儿，季昀才想到一个话题：“我听说之前沈墨害得你住院了？昨天他说话也总是夹枪带棒的，你们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


    楼听雪喝了口饮料，平静道：“没有矛盾，考试那天太累，睡着了而已。”


    提到考试那天，季昀心头一跳，楼听雪那天因为什么太累，自己再清楚不过。他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了，勉强笑了笑：“是吗，要是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为你做主的。”


    楼听雪：“他欺负不了我。”


    季昀看着他平静冷淡的灰眸，想到那天他在深海模拟舱里的情景，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痛，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和执着太美了，他通过其中，看到了一个如同钻石般美丽又坚硬的灵魂。


    而越是明白他的美丽，就越是看到自己的丑陋。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才会觉得呼吸中都带着痛。


    真奇怪，自己以前为什么要说这双眼睛难看呢？


    季昀垂着眼睫，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喉结滚动了几下，终于低声问：“楼听雪，你……怪我吗？”


    季昀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都要听不到。


    楼听雪抬眼看向季昀，灰色的眸子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怪你什么？”


    他只是纯粹的疑惑，季昀的眼睫毛却重重地抖动了一下。


    他想说怪我没有珍惜过你的爱，怪我从前把你弃若敝履，怪我煽动全校欺负你，怪我把你置身于你的恐惧之中，怪我利用你的爱来伤害你，怪我现在还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他想说的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季昀是一个骄傲的人，哪怕做错了事，也不会低头认错，而是理智气壮地走下去。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后悔的。最开始心口只是有一丝闷痛，但日日夜夜，他的眼前总会不期然出现楼听雪的眼睛。


    炙热的、绝望的、伤心的、平静的、坚韧的、冷漠的那一双眼睛。每每看到，都让那丝痛都扩大一番，直到昨夜，确认了自己对楼听雪的感情，那痛便再难压抑，把心口都撕扯出一个大洞，空荡荡地漏着风。


    悔意一刻叠加一刻，碾磨着季昀的心脏，一点一点碾出腥甜的血气，让他难以承受。


    终于，季昀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把那一句在自己嘴边翻滚了许久的话说出口：“对不起，之前的事，是我做错了。”


    楼听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但还是回答道：“没关系。”


    季昀一怔，喃喃重复道：“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


    季昀看着楼听雪，那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浮现出茫然。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楼听雪会冷漠地转身离开，会要求他当众道歉，甚至会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他……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句平静的没关系。


    这原谅来得太轻易，反而让季昀有些茫然的无所适从。好像他们的过去，没有爱也没有恨，楼听雪根本不在意。


    “嗯，没关系。”楼听雪说，表情冷淡，带着一些嫌他麻烦的疑惑，“季昀，你可以不要说奇怪的话了吗？”


    季昀回过神，将心底的那那丝不安和茫然压回心底。他唇角重新扬起熟悉的弧度，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是啊，自己的这些伤春悲秋，的确是有够矫情、够奇怪的。他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纠缠着过去不放，而是和楼听雪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好，我不再说奇怪的话，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做错的，会给你一个交待。”


    季昀认真地看着楼听雪：“听雪，以前的事我们都忘了，重新再认识一次，好吗？”


    楼听雪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季昀话里的意思，就见季昀已经朝他伸出手。


    他的桃花眼里盛着盈盈笑意，笑起来倒显得有几分少年意气。


    “你好，认识一下。”季昀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真的在对待一场初遇，“我是季昀，见到你很高兴。”


    ……仿佛那些伤害、那些辜负，都能在这一刻被完美抹去。


    楼听雪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但还是配合地说道：“你好，我是楼听雪。”


    此刻，恰好一阵微风拂过。粉色的花瓣缓缓飘落，阳光正好，在楼听雪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美得有些梦幻。


    季昀痴痴地看着他，如坠梦中。


    【滴——季昀情绪值＋1，目前羁绊值81】


    ……要是一切的初遇，真的像此刻，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