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听雪直到晚上准备给他们发晚安短信时，才发现季昀给他发了消息，最新的几条是几分钟前发过来的。


    季昀：【夜宵我放在你们宿舍的机器人宿管那里了，你还想吃的话就呼叫它，让他给你送上来。】


    季昀：【不想吃也没关系，两小时后机器人宿管会自动处理掉。】


    季昀：【抱歉，我晚上在会议室没别的意思，下次我也不和他们吵架了，你别生气。】


    季昀：【早点休息，晚安。】


    窗外风雨大作，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楼听雪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扫过楼下，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夜空，照亮那人微微佝偻的脊背。他没有撑伞，只是低着头，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很长，竟透出几分罕见的狼狈和脆弱。


    楼听雪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给季昀回消息：【谢谢。】


    楼听雪叫来机器人宿管，从它手中取走餐食，打开，水晶鳌虾面还热气腾腾，好像刚出炉的一样。


    ……很可惜，自己从来不吃海鲜。


    一个对着海洋有着并不美好记忆的人，怎么会喜欢吃海鲜？


    季昀的关心就像这碗面一样，不合时宜。


    楼听雪合上饭盒，把它拎起，走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来人正是第一天被楼听雪揍过还拍了照片的项林。


    见到楼听雪，项林瞳孔一缩，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做了个防备的动作，捂住胸口：“你、你要做什么？”


    楼听雪把饭盒递给他：“吃夜宵吗？”


    项林狐疑：“你不会在里面下毒了吧？为什么突然给我送夜宵？”


    楼听雪：“不吃算了，我送别人。”


    项林一把夺过饭盒：“呵，男子汉大丈夫，我还怕你下毒？不吃的话别人还以为我怕了你！”


    楼听雪对他点头：“好的，晚安。”


    项林的强撑的脸色立马绷不住了，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脸也红了个透，扭扭捏捏说道：“晚安。”


    见楼听雪转身欲走，他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还有，之前的事，对不起。”


    楼听雪：？


    第一次见被打的人向施暴者道歉的，楼听雪早就忘了之前是他们想先动手的事实，只记得他是个不耐打的菜鸡，住了很久的院。


    不过既然他道歉，楼听雪还是大度地原谅了他：“没关系。”


    项林得到他的这句回复，脚步都变轻了，捧着楼听雪给他的饭盒，打开，用终端365度拍了几十张照片，在论坛发帖炫耀：


    「啊啊啊啊啊啊雪宝刚刚竟然跟我送夜宵了！还对我说晚安，呜呜呜呜呜呜我的这辈子值了！有图有真相！」


    1L：家人们，谁懂啊，刚刚雪宝敲我宿舍的门，给我送了一份夜宵，是热腾腾的水晶鳌虾面，怕我噎着还贴心地送了杯饮料，甚至走前还温柔地对我说晚安，天哪，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众星联盟叭！为了防止杠精说我瞎编，有图为证！[附面条和饮料图片二十张]


    2L：梦做得挺美，雪宝今天还给我送早餐了呢。[附早餐照片一张]


    3L：我还以为是什么图片呢，就这？就这？麻烦编也编点像的。


    4L：标题党滚，我知道你很想雪宝给你送吃的，我建议你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


    项林发出去炫耀的帖子，可惜信的人一个人都没有。他在论坛上舌战群儒、拼死证明，结果被人嘲讽应该去精神科看看，气得他把这碗面恨恨地吃了个精光，不和这群傻子计较。


    季昀以前是不爱上论坛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为了获取更多楼听雪的消息，经常会上论坛看看。


    看到他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季昀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他自然也看到了项林的这个帖子，一眼就看出了那张照片里的是他送给楼听雪的夜宵。


    自己送给楼听雪的东西被他转手送给别人，季昀只是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笑了一下。


    至少楼听雪没有直接把它扔掉，这已经很好了。


    没多久，季昀的终端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他父亲打过来的。


    季昀大概知道是为什么，刚刚他在论坛上就看到了很多关于他在雨中痴等楼听雪的帖子，有说他是舔狗的，也有说他活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父亲的耳朵里。


    他按下接通键，桃花眼弯起，脸上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爸爸，这么晚还跟我打电话？是想我了吗？”


    “少嬉皮笑脸。”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冷肃严厉，“我已经和学院申请过了，半个小时后会有车来接你，马上给我滚回来！”


    *


    季昀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季家的别墅里还是灯火通明。他的父母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一见到他，他的父亲就漠声道：“跪下。”


    季昀干脆利落地跪下，膝盖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你今晚去哪了？”


    “看雨景。”季昀嘴角还挂着笑，“难得下雨，我觉得风景不错，就出去赏了赏雨。爸爸，我总不至于淋雨的自由都没有吧？”


    “好一个看雨景！”季父闻言暴怒，手里的茶杯朝他猛地砸过去，季昀不闪不避，跪得笔直，额角瞬间涌出鲜血。


    季母惊呼着要起身，被丈夫厉声喝止。


    “你给我坐好！他这么不听话，就是被你惯的！”


    季家父母四十多岁才生了他，本就娇惯，后来大儿子又去世了，更是把他看得如珠似宝，生怕他步了他大哥的后尘。


    季母见他额头被砸成这样，心疼得不行，声音发颤：“小昀，最近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那个楼听雪？”


    血珠糊在季昀的睫毛上，他抬手抹了一把，收起嬉笑，直视着父母的眼睛：“……是。”


    季父猛地起身，大跨步走过来，手杖重重敲在他的背上：“我们从小是怎么教你的？季家继承人该做的事，就是把脸扔地上让人踩？你想学你哥那个废物为爱发疯？”


    “我和哥哥不一样！我不会伤害他，我也不会轻生！”


    季昀的脸上带着血迹，被手杖敲得浑身一颤，却倔强地挺直脊背，声音颤抖：“……爸爸，是你们搞错了，爱一个人，对他付出，想对他好，这种事并不是错的，也并不丢脸。”


    “你们没教好哥哥，他没学会用正确的方式爱人，又用他的错误惩罚我……”


    “闭嘴！”季父暴怒，一脚踹在季昀的胸口，气得胸脯重重起伏，“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季昀被他踹得伏在地上，紧接着咬牙爬了起来，再抬起头时，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他看上去是那么悲伤而绝望，眼睛里的情绪看得父母的心都痛了。


    “爸爸，我已经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了，我永远地失去了他的爱，也不再妄想得到他……我只是、只是想爱他，这样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