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积香集(完)

作品:《断剑埋荒楚

    算瞎子的小摊用黑布遮着,掀帘进去,里面充斥着甜腻的糖油饼味。烛光幽微,桌面摆放的卦文龟甲亮得反光,分不清是因为沾染油渍还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摩挲。


    “这个竹编物件的主人,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算瞎子披衣起身,摸索着摆正天地盘,“约摸七十年前,西北方向,死于高空坠落。”


    谢不能凑过去看:“如何推得?”


    算瞎子奇道:“因为后面算不出来了呀!这人如果活着,后面发生过什么事情,以我的能力,怎么会看不出来?”


    谢不能问:“若是对方有意隐匿,或被更高明的手段所遮掩,又会如何?说来惭愧,不久前,我与此人当面交谈,顺手为她起过一卦,是福泽深厚、富贵双全之象。”


    算瞎子空洞的眼睛循声转过来:“你若不信,不如再付一份卦金,让我替你看看,供你验证真伪。”


    谢不能记忆全失,哪里能验证什么真伪?他连占卦算命所需要的具体信息都无法给出。


    他偏头看看青琅,取出一枚金钱:“有劳。只是……并非我刻意刁难,我无法将我的生辰八字、出生场地告知于你。”


    算瞎子并不多问,利落地接过那钱,垂首沉思片刻,便开口道:“你的生命里,有五场大劫,如今已熬过四劫,只差最后一劫。”


    “第一劫,在一个很幽闭的地方。身边人对你起杀心,而你毫无防备。幸有天外来客心生怜悯,持锋刃至,为你破开一线生机。”


    “第二劫,在极寒高山上。你与人斗法,战败重伤,昏迷不醒。幸有宝物护体,方才免于一死。”


    “第三劫,在人声鼎沸之处,有人刺杀你。你有所察觉,可是身手不敌。幸有许多热心人相助,为你驱逐行刺者,再替你疗伤救命。”


    “第四劫,在一片昏暗密林里。这是最凶险的一劫,你魂魄离体,命火几近熄灭。我分明看见有人替你收尸……一转眼,你却出现在苍茫雪地间。”


    谢不能心头一动。


    他不动声色,只问:“看见?”


    算瞎子道:“他们说,我是阴年阴月阴时生的女孩儿,所以能感知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你是青琅的朋友,又通晓占卜之术,我倒懒得瞒你……上天怜我眼盲,给我这份机缘,让我能通过别的方式‘看见’。我触摸你给的金钱,在脑海中重复想要知道的、关于你的故事,便能‘看见’相关的画面。若你有更多信息能供我衍算,两相搭配,或许还能看见更多。”


    谢不能道:“真是玄妙。”


    算瞎子道:“我初得此招,亦觉玄妙非常。若非百年以前,我偶然路过扶薰谷……”


    青琅的刀鞘轻轻点在算瞎子肩头。


    算瞎子抬手搭住刀鞘,笑笑:“无妨,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我遇见那般机缘,已算堪堪入道,却没额外得到什么毁天灭地的能力,只得一副平平无奇不再成长的皮囊,教你们总把我当成阿梅那样的小孩。”


    青琅的视线转而落在谢不能身上,谢不能回以一个温和的笑。


    算瞎子道:“我是北水道人,幼时身体康健,并不是什么瞎子。百年前那日,冰雪封天地,家里口粮短缺,我作为灵力最强者,理所应当外出搜集,找寻那些天道赠予求道之人的礼物。”


    “途径扶薰谷,我见谷外寒风朔雪,谷内却春意盎然、百花盛放,便生了进去讨些口粮的想法。虽说修行者重在自力更生、贵在意志高洁,但……疲劳时候,人总是更容易不坚定。”


    “谁料还未入谷,我先在界碑外捡到一个血淋淋的凡人!苍天大地呀,凡人居于平州,受燕婧庇佑,怎么会到修行者的地盘来?莫非是去扶薰谷求药救命的?我连忙带上此人,往扶薰谷深处去。”


    “……可惜被守门的学生拦住了。他们很是礼貌客气,只说扶薰谷近日不便待客。我看得懂,扶薰谷有医圣坐镇,千万里外的高手都会备好厚礼前来拜见,他们肯定懒得多管我们这些无名之辈的闲事儿。我先前头昏脑涨,还想向扶薰谷求些口粮,还不自量力地唾弃自己懒惰……事实上,这事儿轮不到考虑我懈怠与否,得看扶薰谷仁心与否……不,是得看他们得空与否。”


    “还怪我心地太好,把这凡人带回家了!我们修行者,小伤小痛,灵力运转几周天便好了;若是重伤濒死,多半直接魂飞魄散,干净利落。谁还真研究过怎么救治一个脆弱的凡人?我姐姐自告奋勇,要给人家放血祛邪,结果长针一刺,那人呼吸都停了!血水飞溅,糊了我一脸,落到我的眼睛里,疼痛刺骨!”


    “那就是我的机缘。”算瞎子仰起头。


    “那凡人,不是一般人。他可能是扶薰谷的药人,可能祖宗十八代里有得道高人的血脉……第二天一早,他便消失无踪了,我无从调查。而借着他的血,我获得了与他相似的力量……典籍里说,这种力量叫作天示。通过意念与一定的媒介,可以让天道为我展示过去、预示未来。”


    天示。


    谢不能心念急转,又见算瞎子转过脸来,向他笑笑,语气飘忽:“不必过多猜测,我并无其它想法,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到了该被你知道的时候。这世上,何事在何时被何人知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而我,不过遵循与接受。”


    谢不能便问:“最后一劫,又是如何?”


    算瞎子道:“你找回自己的时候,关于生死的劫难便会降临。”


    谢不能若有所思。


    青琅问:“前些天,比狗灵来找你算命,你连闹事的客人有什么特征都告诉了他。为何到了我们这儿,你却……”


    算瞎子道:“我心里知晓,你并不怀疑我们之间的情谊,我便不多加解释了。我不为你推算,只因无意义——你命数简单,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前方有多少阻拦,终将会往注定的方向奔去,抵达注定的终点。关于这个方向,你要自己探寻;关于那个终点……若极力窥探,恐怕我命不久矣。”


    “至于他……”算瞎子扬手道,“我确实只能看出这些了。窥探天机损耗身心,余下的,我无能为力。算算时间,施语要回到三里巷了,你们若是想找她,可得尽快。”


    见她意已决,青琅便问:“方才竹编一卦,要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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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钱?”


    算瞎子笑道:“卦金便算在竹先生的账目里吧。这个问题,他找我算过很多次。他既死了,想来不会与你计较。”


    黑帘晃动着落下。


    算瞎子静坐原地,一动不动。


    一只冰冷的手从她身后阴影里探出,扼住她纤细的脖颈。


    “你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藏在暗处的人语调阴郁,“我给出了更详细的信息!你应该可以分辨,我对她……们,没有恶意!那些信息,对他们的行动有所助力!”


    算瞎子道:“我只相信我所看见的,天道所展示的。”


    那人指节施力:“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算瞎子合起眼,拢了拢衣襟。


    ……


    “那人找过我。”施语道,“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实在教人难忘。”


    青琅问:“她想做什么?”


    施语笑道:“竹先生执意要我接手淮娘子的生意,既派你来当说客,又派那位蓝眼睛的姑娘来威胁我……可惜,世上只有杀生一事最为简单,我对别的活计没有兴趣。”


    青琅问:“她如何威胁你?”


    施语道:“她说……竹先生带着阿梅撒手跑了,留下一个永远无法停歇的积香集。竹先生身边亲近的人很少,若是我不接手,便只能麻烦青琅你了。不得不说,她很懂我,我很不愿意看见你麻烦缠身。”


    青琅道:“我确有别的事情要忙。”


    “难道我就很闲?我更不愿意看见自己麻烦缠身!如今淮娘子的信物在你手中,你如何处置,还请随意。”施语道,“切莫扔给我。”


    青琅道:“跑一趟城主府,将东西还给淮娘子,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还有疑问……那位蓝眼女子,还说了什么?”


    施语道:“她说……你将远行,掀起修行界轩然大波;阿梅命不久矣,竹先生要带她一路往西北去,历经千辛万苦求生;至于积香集,会随着竹先生的离开一日比一日混乱,直到一场大战把我们都席卷其中,让一切平静或归于终结。”


    青琅道:“这些日子里,我遇见了很多这样说话的人。他们言辞模糊,让我很不快。”


    “重要么?”施语环顾四周,“我有一方安静的小院,让我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生活充实而幸福。无论外界发生什么变化,身边人得到或遭受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我的步伐。”


    青琅问:“若积香集消失,长梧山庄定然出手,接管这片土地。那时候,你当如何?”


    施语道:“你身处兴旺街,过着日出修行、日落继续修行的生活。难道换成别的街道、别的房子,你的生活就会改变?若有敌来,我将他们杀了便是。若杀不掉,我便换一处小院。”


    青琅的视线落在窗沿,那里有几个造型奇异的花盆,覆着松软泥土。


    施语劝道:“我观察那人神色,不仅是要我接手淮娘子的生意,更是想要你快些离开平州,去……搅动风云?我若是你,便置之不理,只管在兴旺街,做自己的事情,才算快哉。说到底,世界风风雨雨,与我们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