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你不相信我？”


    灵汐一见他这委屈的神情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过倒也没有自责，毕竟她只是看了他最近几天的记忆而已，只是确认重逢以来他没有泄露自己的消息罢了，她根本就没看其他的记忆，已经很有分寸感了！


    但面对敏感脆弱的年轻人，她还是尽力安抚道：“不，我主要是想看看自己恢复到什么程度、试试能用什么巫术而已，而且我只看了你这两天的记忆，绝没有再多看了！尊重隐私我还是知道的！”


    夜枭低低“哦”了一声，垂下头不说话了。


    “再说了，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也不了解彼此近况，要是还能毫不怀疑地全盘信任，那才比较奇怪吧？”灵汐还是没忍住说了大实话。


    “那为什么会不了解呢？”夜枭的声音十分沉闷，语调平淡到仿佛不带一丝情绪。


    灵汐：？怎么好像突然生气了？


    夜枭一手伸进严严实实的交领之下，拿出一个方形吊坠，灵汐定睛一看——是一节通信竹，被精致的镂空银质底托包住竹节四角，底托上留了孔洞，穿了丝绳做成了吊坠。


    “你之前留给我的通信竹，我初时传信，你尚有回音，但过了两年，我传信给你，就再无回信了……我还以为你、你……”夜枭直勾勾地看着灵汐，下颌线紧绷成两道锋利的刃，始终带着笑意的唇也抿成平直的一线。


    灵汐这些天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严肃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让她想起了初次见面的康康。


    灵汐一时哑口无言，思绪飘远。


    这无疑就是灵汐当年留给夜枭的通信竹，但后来灵汐身上的通信竹意外被毁，连根竹丝都没留下来，想融到新的通信竹上都没法融，夜枭自然再也无法传信至灵汐了。


    少时，灵汐挤出一丝干笑：“哦，发生了些意外，以前的通信竹用不了了。等……”


    “什么意外？发生了什么？你……”最后一个问题没有问出口，夜枭看着眼前的灵汐，现在再问她有没有事大概已经失去了意义。


    两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由睡梦中的杨世安打破了沉默——她睡得极不安稳，像是做了噩梦，口中不断传来细碎呓语，眼角也滑过两道泪痕。


    夜枭将杨世安轻轻叫醒，灵汐从万象袋中拿出安神的草药煮了热茶，三个人各自心事重重地捧着热茶沉默地围坐在篝火边，竟然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和谐。


    .


    一夜过后，再次醒来时，灵汐觉得自己好像又恢复了一些。


    夜枭照常过来问她渴不渴、饿不饿，好像昨晚那小小的不愉快完全没发生过。


    杨世安拿着从木屋找来的锄头，在杨弋的墓边挖挖又填填，种了一圈野花，搞得身上灰扑扑的，像只流浪小狗。


    灵汐唤来杨世安，让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和杨弋告别。


    杨世安有些慌乱，揪着脏兮兮的衣角团了又团，才怯生生地问：“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快吗？杨弋的头七都过了，时间刚刚好。”灵汐没有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而且我还有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说实话到现在还没受到万象同声的骚扰，灵汐属实有些讶异。


    杨世安乖乖点头，“扑通”一声跪在坟前给杨弋磕了三个头，告别一番后就一溜小跑着回山洞了。


    而灵汐则去找夜枭告别：“我要走了。”


    夜枭正在林间捡柴火，到底是成年人了，他的反应就淡定得多：“去哪里？我能一起去吗？”


    灵汐礼貌微笑：“不行，我不能带你回去。”


    凭空冒出一个杨世安她还没想好怎么编呢，再来一个人就更复杂了，灵汐不想给自己上难度。


    “呵，”夜枭自嘲似的苦笑一声，“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了。”


    夜枭臂间抱着几根枯树枝往回走，灵汐握住一根枯枝拦下他：“扬州稽阳郡宁海城，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去哪儿。”


    夜枭没什么反应，抱着枯枝走了一段，来到自己收集的柴堆，将新拾到的这些抛入其中，才回头问道：“今天打到了山鸡和草鱼，吃过再走吧？”


    “好啊！”灵汐爽快答应。


    夜枭这才蹲下身用藤条将木柴捆起，背到肩上，朝暂居的山洞走去。


    .


    可能是因为要分别了，夜枭和杨世安整顿饭都很安静。


    饱餐一顿后，灵汐尝试着感应遥远的扶月山庄中的阵法。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原本能轻松办到的事此时变得十分吃力。


    夜枭看着脸色苍白、直冒冷汗的灵汐，忍不住劝道：“你……脸色不太好，你确定没问题吗？要不还是再歇几天吧？”


    整整一炷香后，灵汐面前的虚空才断断续续描出了微弱灵光的传送阵。


    灵汐长舒一口气：“成功了，我真要走了。”


    杨世安背着薄薄一片行李包裹走到灵汐身边——这是烧了一半的木屋中她能找到且能带走的所有物品了，茫然发问：“姐姐，我们要去哪里？远不远啊？你这是在干嘛？”


    夜枭也同样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奇异阵法，却并未说话，只是闷闷不乐地沉着脸。


    灵汐走近夜枭，手指在他颈部衣领下一勾，便勾出了那已失灵多年的通信竹，另一只手在他的皮质护腕下摸出一枚飞镖，在竹片上轻轻一划便取下一缕竹丝。


    灵汐朝夜枭扬了扬手中竹丝，又将其收进万象袋中：“好了好了，以后你给我写信，我就能收到了，别不高兴了。”


    夜枭怔愣之际，灵汐就这么朝他挥挥手，又拉起杨世安，念咒启动阵法。


    只见阵法开裂后出现另一方空间之景，灵汐只留下一句“不准跟过来哦”，便带着杨世安跨过阵法，消失在夜枭眼前。


    .


    “噗——”回到扶月山庄的房间，身后阵法合闭，空间裂口消失，灵汐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现在用此等高阶术法，还是太勉强了。


    杨世安原本还在惊叹这术法之神奇，一见此景吓都要吓傻了，慌忙拿着自己袖子上前给灵汐擦血，惶然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


    “你是要死了吗？”


    灵汐忽闻房间内传来一道男声，一手迅速摸向万象袋，警惕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一个头戴绿松石额饰、耳边编了数条小辫子的年轻男子缩在床边屏风之后，只探了一个脑袋出来看着灵汐。


    “老板，你要死了吗？”伊木又问了一遍。


    灵汐在大荒西陆一个名叫赫缇的地方有一家酒馆，伊木是酒馆唯一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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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说，万里之外的赫缇，那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灵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环顾一圈确认此地正是扶月山庄的房间，自己没有搞错锚点，不禁更觉荒诞，“我没有走错，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你走错了吗？”


    “骂我这么有劲，看来还不会死。”伊木松了一口气。


    “你这口气松早了，”灵汐扶着桌椅从地板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朝伊木走去，“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不要来找我！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然你死定了！”


    伊木见灵汐像头暴怒的豹子般扑过来，急忙绕到屏风另一头躲避，两人就这么绕着屏风开始了你追我赶的追逐战。


    “天哪，渡沙那天不是和你说了吗？”伊木也很崩溃，“你是失忆了吗？”


    灵汐扶住屏风急停道：“什么时候说了？”


    伊木也停在屏风另一头：“就几天前啊，你失联了三天，后来她联系上你，她当时就和你说过了啊！”


    想起那次联系时自己相当不稳的状态，灵汐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我没听到，你再说一遍。”


    “我说前几天渡沙联系上你的时候……”


    “我是说你再说一遍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苍离！你前任！”


    事情的走向真是越来越诡异了，灵汐想破脑袋也没想通这其中的关窍，不耻下问道：“这关苍离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发疯了一样来问你的行踪，如果我不带他来找你，他就要杀了我！”伊木夸张地挥舞双手来展现自己的崩溃，“要不是我聪明又勇敢，想起你说这阵法可以传活人，于是甩掉了他、自己坐到阵法上跑来找你，我说不定就已经死在他手下了！”


    灵汐更疑惑了：“他为什么找我？”


    “我怎么知道！可能因为你玩弄他的感情，他怀恨在心，消沉多日之后终于重整旗鼓要来报复你了吧！”


    灵汐用力掐了掐额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这么乱啊！”


    伊木活泼好动的双手终于停了下来，朝灵汐摇了摇手指：“你也先别头疼，更乱的还在后面呢，你离开这些天，渡沙大概替你收了上千条通信竹来信，你回来后可有得忙喽！”


    灵汐晕头转向地摸到桌前坐了下来，都不知道是该先平息因身体不适而节奏失常的心跳，还是该先揉揉太阳穴缓解一下因信息过载凌乱如麻的大脑。


    “渡沙呢？”她需要渡沙来救救她。


    “她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说什么好像不能让外面人看见我，所以从来不让我出去。”伊木跟着坐下，倒了杯水递到灵汐手中。


    灵汐喝了口水顺了顺气，发愁地看向伊木。


    伊木倒是没看她，而是发愁地盯着另一个方向，无奈道：“我以为我们有那个共识呢……”


    “什么共识？”


    “尽量不伤害小孩的共识。”


    话题跳得太快，灵汐也很懵：“我没伤害小孩啊。”


    伊木长吸一口气，怒气冲冲地质问道：“绑架小孩也不行啊！我不管你在搞些什么东西，但你也不能绑架小孩啊！”


    灵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缩在角落里惊惶失措、蓬发垢衣的杨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