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证词

作品:《强娶九次,暴君他跪了

    那一晚,紫禁城的夜似乎格外沉静。


    漪兰殿内,烛火被捻暗,只余一角朦胧的光晕。


    周凌与芳如相拥而卧,锦被之下,他的手臂始终紧紧圈着她的腰肢,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亦像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依赖。


    他脸颊上那一道细长的伤口已由太医仔细处理,贴着一小块素净的纱布,在帝王威严的容颜上显得格外刺目,这是昨日她失控时留下的印记。


    翌日清晨,这小小的纱布便在朝堂上引起了无声的波澜。


    众臣觑见天颜伤损,无不惊骇,纷纷揣测是何等狂徒竟敢伤及龙体,奏请严查厉惩之声暗涌。


    然而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周凌,面对臣工的惊疑与谏言,只漫不经心地以指尖轻触了一下那纱布边缘,非但没有怒意,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恍惚的笑意,仿佛那并非伤疤,而是某种隐秘的徽章,令众臣愕然不敢再深究。


    下朝后,他回到漪兰殿,却见芳如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怔怔地立于窗边,望着窗外一株叶片渐黄的梧桐,眉宇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轻愁,仿佛整个秋日的萧瑟都落在了她肩上。


    周凌脚步微顿,凝视她片刻,眼底那点微末的暖意渐渐被更深沉晦暗的东西取代。


    他并未上前惊扰她,而是悄无声息地退至外间,召来了御林军统领李佐。


    李佐躬身听命,大气不敢出。


    周凌的目光掠过内殿那道纤细的背影,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冰冷:“去诏狱,提审顾舟。”


    李佐身躯微微一震,显然知晓此事关涉极大。


    他迟疑一瞬,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十足的谨慎:“陛下,臣斗胆请示……若他用那件事作为交换,或是受刑不过吐露出来……?”


    周凌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仿佛瞬间剥去了方才所有的恍惚与温情,只剩下帝王的无情与决断。


    他沉默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最终冷冷地吐出命令:


    “先去警告他。”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告诉他,若还想留条命,就管好自己的舌头。关于芳如……关于那件事,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否则,朕有的是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李佐心头一凛,立刻领命,躬身悄然退下。


    周凌站在原地,目光再次投向窗边那抹身影,深邃的眸中情绪翻涌,是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是冰冷的算计,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意识到的恐惧。


    他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更衣。朕带你去个地方。”


    不多时,马车并未驶回深宫,而是停在了刑部衙门外。


    周凌并未给她犹豫的时间,径直将她带入内堂,下人恭敬呈上一套早已备好的、略显宽大的青色刑部员外部官袍。


    “换上。”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扫过她惊疑不定的脸庞,“即日起,你白日便在此‘观政’,朕准你翻阅除绝密外的卷宗文书。酉时末,自会有人接你回宫。”


    芳如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日留在刑部?这无异于将她渴望已久的机会亲手奉上!她心脏狂跳,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追问,迅速换上那身男装,宽大的袍袖更衬得她身形单薄,却别有一番执拗的气度。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抬头直视周凌,目光灼灼:“陛下既允臣女在此观政,臣女恳请协查顾舟被诬通敌北狄一案!臣女深信其中必有冤情,求陛下允准!”


    周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如此说。


    他并未立刻回答,只是审视着她眼中那份熟悉的、不屈不挠的光芒,仿佛在欣赏一只试图挣脱金丝笼的雀鸟,既欣赏其生机,又了然其徒劳。


    片刻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语调平稳,却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试探与无形的警告:“准了。但记住,芳如,凡事皆有度,莫要逾矩。” 那“矩”字被他轻轻吐出,却重若千钧,清晰地划出了她所能活动的边界。


    第一日“观政”,芳如正埋首于堆积的卷宗之间,试图从浩繁文牍中寻找蛛丝马迹,一个身影便不请自来地停在了她临时安置的案牍旁。


    来者正是刑部郎中郑禹。


    他身着端正的补子青袍,面容严肃,下颌微抬,眼神扫过她身上那套明显不合体、甚至需要挽起袖口的青色官袍后,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轻蔑与讥诮。


    “啧,”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引得附近几位书吏悄悄侧目,“这刑部重地,何时竟成了裙带揽权之所?一套官袍,若无人‘鼎力相助’,怕是也难轻易披上身吧?” 言语如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刺向芳如最为敏感的处境,“侍君之功”这四个字,虽未明说,却已如巴掌般甩在她脸上。


    芳如握着卷宗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温婉的眉眼间瞬间凝起一层寒霜。


    若依着她此刻被周凌半囚半宠养出的心气,以及急于查案的压力,几乎立刻便要反唇相讥。


    然而,就在怒火升腾的刹那,一段来自第三世的记忆猛地撞入脑海,那时,她想要搜查周骏住所,是郑禹给了她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助力。


    那点恩义,隔着生死与轮回,此刻清晰地压下了她的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一片令人意外的平静,甚至唇角还牵起一丝极淡的、看不出情绪的笑意。


    她并未起身,依旧端坐着,目光平和地迎上郑禹充满挑衅的视线。


    “郑大人忧心部务,明察秋毫,下官佩服。”她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仿佛对方刚才讽刺的是旁人,“下官才疏学浅,蒙陛下信重,得以在此学习观政,自当恪尽职守,不敢有负圣恩。”


    她话锋轻轻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不经意间抛出了一枚石子,投入对方心湖:“倒是大人您,近日府上恐有琐事烦心。听闻令弟性情洒脱,近日似有泾川访友之约?秋雨连绵,山路崎岖,泾川道旁山体经雨水浸泡,恐有松动之险。兄长如父,还望大人多加劝阻,慎防意外,以免追悔莫及。”


    上一世差不多也是这个秋意渐浓的时候,郑禹那位恣意洒脱、酷爱寄情山水的弟弟,便在泾川险峻湿滑的山道上遭遇意外,失足坠坡,虽侥幸保住了性命,却摔断了脊骨,自此不良于行,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郑禹脸上的讽意瞬间凝固,转为惊疑不定,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弟弟确有此计划,且是私下约定,并未对外宣扬!


    他死死盯着芳如,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丝毫戏弄或打探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那感觉,仿佛自己家中最隐秘的角落被人无意间照亮了一瞬。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讥讽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为一声含糊的冷哼,眼神复杂地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转身离去,背影竟带着几分仓促。


    两日后,郑禹再次找到芳如时,面色复杂,先前那股轻慢之气消散殆尽。


    他竟真的因芳如之言强行拦下了弟弟,而当日下午,泾川便传来山石滚落、阻断官道的消息,若非阻拦及时,其弟恐遭大难。


    他对着芳如,郑重一揖:“……多谢……姑娘提点。此恩郑某铭记。”


    芳如侧身避开他的礼,神色淡然:“郑大人不必客气。我并非无偿相助。”她直视对方,提出条件,“我欲重审白阳会青木坛舵主刘燧之案,需调阅其全部卷宗及提审记录,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郑禹面色微变,略显为难:“姑娘来迟一步。那刘燧……前日已在诏狱中‘自尽’身亡。”


    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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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心猛地一沉,线索竟又断了!


    她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却听郑禹迟疑片刻,又道:“不过……刘燧虽死,当时与他一同擒获的三名心腹手下,尚关押在刑部大牢。只是……”他顿了顿,摇头道,“那三人皆是硬茬,熬遍大刑也未曾吐露半分有用之事,姑娘只怕是……浪费时间。”


    芳如眸光微凝,直觉告诉她此事绝非“浪费时间”四字所能概括。


    她坚持要求亲眼观察提审过程。


    郑禹拗不过,只得安排手下照办。


    阴冷的刑讯室内,三名囚犯被分别带上来,个个伤痕累累,面对狱卒程式化的威逼利诱,或沉默以对,或破口大骂,确实顽固。


    然而,在反复的审问间隙,芳如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人,那个名叫王五的矮壮汉子,在听到“顾舟”二字时,眼神总会不受控制地闪烁一下,下意识地舔舐干裂的嘴唇,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


    尽管他很快掩饰过去,但那瞬间的动摇未能逃过芳如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要亲自问他。”芳如指向王五,语气坚决。


    郑禹虽觉不妥,但想起此前恩情,还是应允了,只在一旁陪同。


    芳如并未选择刑架,而是让人将王五带至一间相对干净些的讯问室,甚至吩咐给他上了一杯温茶。


    王五狐疑地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警惕。


    芳如并不急于发问,只是语气平和地与他闲聊了几句,甚至提及了他的家乡。


    与此同时,隔壁刑讯室里,对另外两名囚犯的“审讯”骤然升级,皮鞭抽打□□的闷响、烙铁灼烧的嗤嗤声、以及压抑不住的凄厉惨叫声,清晰地穿透石墙,一声声撞击着王五的耳膜和神经。


    王五端着茶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额角渗出冷汗。


    芳如看准时机,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王五,你是个聪明人。刘燧已经‘自尽’了,死无对证。你觉得,下一个会轮到谁?你为他们卖命,他们可曾想过保你性命?你若肯说出实话,我或可求情,保你一条生路,甚至……让你远离这是非之地。”


    隔壁又一声极其惨烈的嚎叫骤然响起!


    王五猛地一哆嗦,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色惨白如纸,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嘴唇哆嗦着,终于嘶哑地开口:“……我说……我都说!求贵人饶命!”


    芳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他。


    然而,王五吐出的话语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的期望:“顾舟……顾舟他确实是白阳会的人!是……是会上安排他潜入军中的!联络北狄……也是上面的指令!白阳会……白阳会就是要借北狄之力,里应外合,颠覆……颠覆这大夏江山!”


    “不可能!”芳如失声反驳,脸色瞬间苍白,“你撒谎!”


    王五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涕泪横流地磕头:“小的不敢撒谎!句句属实啊贵人!上有天天下有地,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一旁的郑禹此刻面色凝重地上前一步,沉声道:“芳如姑娘,此话……虽令人震惊,但确是他亲口招认。加之此前种种旁证,顾舟通敌之罪,恐怕……已是铁证如山。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芳如一眼,“此乃姑娘您亲自审出的结果,并非我等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周围的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看向芳如的目光变得复杂无比,既有同情,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芳如僵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亲手撬开了证人的嘴,得到的却是将她最想拯救之人推向更深渊供词!


    这巨大的讽刺和打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是王五仍在说谎?还是……她所以为的冤情,从一开始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