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阴沉的天空上乌云终于散开，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酒馆的窗玻璃，划出一道道水痕。


    阮稚望着那经过风吹日晒的木质招牌，她牵着莉亚推开酒馆的门。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


    一股浓烈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陈旧木料和雨水的腥味，沉甸甸地闷在空气里。灯光昏暗，煤油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还没到营业时间，只有零星几个熟客窝在最里面的角落，对着一杯酒打盹。


    阮稚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店堂，落在壁炉旁。


    老板娘海伦娜看起来五十岁。她正用一块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老式鲁格手枪的零件，手边的啤酒杯喝了一半。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没抬头，直到阮稚牵着莉亚走到桌前。


    “有事？”她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


    一双灰色的眼睛抬起来，目光沉静而锐利。


    ——确认过眼神，是惹不起的人。


    阮稚感到莉亚害怕地往自己身后缩了缩。她将手中被捏得有些发皱的纸条递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发音清晰，尽管依旧生硬“晚上好。是马克探长介绍我来的。他说……您这里或许需要人手。”


    海伦娜的目光在阮稚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垂下眼，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她什么也没说，随手将纸条塞进了围裙口袋，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她的视线又重新回到阮稚身上，这次快速地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最后落在紧紧抓着阮稚的手的莉亚身上。


    “马克那家伙...”她咕哝了一句，听不出是抱怨还是单纯的陈述。


    随后，她朝通往后院的方向很随意地扬了扬下巴：“后面有个以前堆杂物的小房间，收拾出来了。以后你就住那儿。孩子跟你一起。”她的语速很快，没有任何寒暄客套，直接跳到了安排，“会干活吗？打扫，洗杯子，端盘子？”


    阮稚立刻点头：“会的。我学得很快。”


    海伦娜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简短回答道“明天早上六点，过来帮忙准备早餐。”说完，便不再多看她们。


    阮稚心下稍安，她拉着莉亚，穿过吧台旁狭窄的通道，推开了后院那间小屋的门。


    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窄床，一个旧衣柜和一把椅子，但收拾得异常干净，床单虽然旧得发白，却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窗台上甚至摆了一个小小的，装着土的陶罐，里面没有花，但看得出被人细心擦拭过。


    “谢谢您。”阮稚转过身，对跟过来站在门口的海伦娜道谢。


    海伦娜只是抱臂倚在门框上，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莉亚那张小脸上。


    “厨房里还剩些土豆汤和黑面包，饿了就自己去拿。”她说完，就走了


    阮稚领了海伦娜的好意。


    初来乍到的第一晚，莉亚很不安。


    “妈妈，”入睡前，莉亚紧紧攥着阮稚的衣角，蓝绿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不安的泪水，用德语小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这里好吵，我也想要小熊。”


    她的声音带着强装镇定的哭腔。


    阮稚的心像被谁的手捏了一下。


    ——啊啊啊崽崽不哭


    ——稚宝这表情，我也要难过了


    【系统提示：观众【莉亚的云阿姨】打赏100直播币，附言：给宝贝买糖吃！】


    阮稚她没能回答她，看着莉亚在并不舒适的窄床上蜷缩着睡去。


    阮稚靠在门边思索着。


    她知道，这不是养育一个孩子的环境。


    但她总觉得这个机会来的太恰巧了。


    可能是独属于任务者的直觉，她一出逃就遇上了马克探长，这还是马克探长特意指引的地方。


    怎么看她都觉得有蹊跷。


    阮稚安置好已然熟睡的莉亚，点开了直播商城。


    系统冒出来，还带着奇奇怪怪的语气词


    【呜呼，你竟然准备买东西了】


    【记得，买过多道具，会导致任务难度提升的。】


    阮稚才不理他。


    从里面买了高科技的隔音棉和味道隔离剂，处理好屋子后。


    从后院那间狭小却干燥的屋子里走出来。


    屋内，海伦娜擦拭枪械的冷静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告诉阮稚，这位收留她的女人，绝非那般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阮稚就在“野鹅”酒馆安顿了下来。


    这里的工作确实繁重，从清晨到深夜，清洗堆积如山的杯盘，擦拭桌椅，打扫房间，帮忙准备简单的餐食。


    客人们形形色色，有沉默的工人，有高声谈笑的水手，偶尔也会有眼神飘忽，看起来不那么正经的人。


    语言是最大的障碍，她会留意海伦娜如何跟不同客人打交道，努力记住那些重复出现的词汇和句子。


    可也常常听不懂客人快速的，带着口音的点单或玩笑，只能靠猜和观察。


    有时会遇到不耐烦的嘟囔或嘲笑，她只当听不见，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好在有弹幕作伴。


    偶尔为了保证直播的收视率，她还会表演一些小魔术。


    又一次完美的表演落幕，系统打趣道【从前都没见你这么哄观众过】


    阮稚收起道具【万一真要在这里过一辈子，我总要有点东西教给莉亚吧】


    【商场有很多书，很有用，以后我可以学，然后教给莉亚。】


    系统啧啧称奇，事实上它发现了，自从莉亚的出现，阮稚的心理状态好了很多。


    虽然她从没讲过自己的经历，但偶尔会浮现的，厌世般的虚无感消散了许多。


    她依然警惕，依然坚韧，可眸子里多了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它这样想着边持续关注着直播数据，看着那好看的数据，它觉得阮稚的担忧简直是杞人忧天，只要她一直在，莉亚就会一直被观众溺爱。


    他们哄着莉亚，何尝不是在哄着从未被好好爱过，却拼命想学着去爱别人的阮稚。


    但看着阮稚想着法子哄他们开心，它觉得很开心。


    观众也很开心。


    平淡的日子里，偶尔，也会遇到令人不快的骚扰。


    一天，酒馆那扇老旧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冷风裹挟着雨雾和一股廉价的杜松子酒气猛地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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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穿着湿透外套，眼神浑浊的男人踉跄着挤了进来，他四下张望，目光最终黏在了独自站在通道旁的阮稚身上。


    “嘿...新来的小妞？”他口齿不清，趔趄着靠近“一个人？陪...陪老子喝一杯.....”


    ——哪里来的SB


    ——我都没调戏过稚宝，你算什么东西


    阮稚瞬间绷紧了神经。


    她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抬起头，壁炉跳跃的火光在她眼底映出两点清晰的亮光。


    这种极致的，不合常理的平静，让醉汉的嬉笑僵在了脸上，伸出的手也顿在了半空。


    他预期中的惊慌尖叫或是软弱抗拒都没有出现，这让沉默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怎么..哑巴了？”他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掩盖一瞬间的心虚。


    ——是看你想死了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清脆而冰冷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酒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枪械部件被组装的声音。


    海伦娜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但她并没有看向这边，只用拇指慢条斯理地，一次又一次地扳动击锤，那“咔哒，咔哒”的空响，精准地敲打在醉汉的神经上。


    ——呜呼，快开枪，杀一儆百。


    ——老板果然不是一般人


    “汉斯。”她开口，声音不高却给阮稚十足的安全感“你的肝是打算今晚就烂掉，还是想让我用别的办法帮你一把？”


    那叫汉斯的醉汉浑身一激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惊恐地瞟了一眼海伦娜手中那把在昏暗光线下的手枪，又看了看眼前依旧面无表情的阮稚。


    “对，对不起，海伦娜...我这就走...这就走...”他语无伦次，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撞开门，重新逃入了外面的冷雨之中。


    阮稚看着他的背影。


    ——所以说，醉了也还是知道什么人不能惹。


    ——嘿嘿，稚宝去偷一把枪吧，喝醉了随便找几个男的送他们上路。反正这个世界法律也不严。


    ——诶，莉宝还在呢。况且我就爱主播不管什么处境都认真生活的。


    门重新关上，酒馆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雨声和壁炉的噼啪声。


    海伦娜这才抬起眼，目光越过空间，落在阮稚身上。她的视线在阮稚被醉汉的湿袖口蹭到一点的衣角上停留了一瞬。


    “吓傻了？”她问，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考验。


    阮稚摇了摇头“没有。”


    海伦娜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


    最终，她只是哼了一声，将手枪利落地插回后腰，用围裙下摆遮好，将围裙里的一小瓶酒丢给阮稚。


    “算你没给我丢人。


    阮稚看着她离开，坐在桌上小口抿着烈酒。


    她呛了一声，干咳几声后，入喉那火辣的感觉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望窗外无尽的雨夜，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打算。


    酒馆只是权宜之计，莉亚不能永远生活在这种环境下。


    如果任务没有期限，如果酒馆不是任务的线索——她必须要对莉亚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