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稚侧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没说话。


    忽然，阮稚轻轻地“啊”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马克立刻从后视镜里看向她。


    只见她微微蹙着眉，眼神放空，似乎在努力回忆：“探长先生，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她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那天晚上，就是出事前，老板——海伦娜，她的样子是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马克立刻追问，声音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她看起来很紧张，但又好像，有点兴奋？”阮稚斟酌着用词，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她坐在柜台后面，但她的眼睛一直不停地往一个方向看，好像那里藏着什么让她安心，又让她害怕的东西。”


    “哪个方向？”马克的声音几乎绷成了一条线。


    阮稚抬起眼，看向他，黑眸清澈见底，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壁炉。她一直在看壁炉的方向。”


    马克一脚刹车，轮胎在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猛地转过头，灰色的眼睛死死盯住阮稚，里面风暴骤起。


    壁炉，那个旅店大厅里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壁炉，他无数次去那里喝咖啡，甚至靠着它和海伦娜说过话。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那双刚刚还夺走了两条人命的手此刻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她提供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语气却轻描淡写得像在谈论天气。


    巨大的违和感再次困住了马克。他得到的可能是梦寐以求的线索，但传递线索的这个人，却让他从心底感到莫名的恐惧。


    “...你确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问。


    阮稚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甚至带着一点“希望能帮到你”的单纯期盼。


    马克转回头，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泛白。他发动车子，再次汇入车流，车速更快了。


    目标明确——野鹅酒馆。那个已经被封锁的现场。


    但他心里清楚，此行要找的，不仅仅是壁炉里可能藏着的证据。


    他更需要搞清楚，身边这个看似柔弱，下手却狠戾精准，并且拥有惊人观察力和冷静头脑的女人，到底是谁。她在这场风暴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糟糕，稚宝好像有点坏了


    ——海伦娜死掉的时候，有看着壁炉吗？


    ——当然没有，稚宝这是怀疑探长呢


    ——啧啧，这也太巧了前脚还说安全下一秒，两个歹徒就来了


    ——幸好稚宝反应快


    ——说不定，探长是那个□□的安插在警方的卧底


    ——虽然但是，这一言不合就杀人也不好吧，那两个人都没对主播造成什么伤害


    ——......


    ——圣父应该你来当，这么善良的你，想必没杀过蟑螂，没打过蚊子吧~


    ——这次被吓坏了吧，手还在抖呢，可怜的稚宝。


    其中一条弹幕让她目光微凝。她顺势将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掩盖住确实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的手指。


    她用力交握手指，指节捏得发白。


    车子颠簸着停在了野鹅酒馆的后巷附近，周围寂静无人，只有风吹过废弃房屋的呜咽声。


    引擎熄火的瞬间，阮稚动了。枪独有的触感陷进他温热的皮肤。


    “手铐。铐在方向盘上。”她的声音低而平，没有一丝波动。


    马克身体一僵，缓缓侧过头，不可置信的质问道“阮稚，你在做什么？”


    “探长先生，我没想伤害你。”她拿着枪凑近了些，身上极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冷冽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窜入他的鼻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的手铐，拿出来。”


    马克抿着嘴，眼睛暗含震怒的阴沉。


    他下颌线绷得更紧，最终用左手摸出腰后的铐子。一边锁住右腕，另一头还没扣上方向盘，阮稚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马克紧绷的侧脸，突然问道“探长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不通。”


    马克眉头微蹙“你想说什么什么？”


    “那两个人，”阮稚慢慢地说，每个德语都清晰无比，“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那个地方，不是你安排的吗？”


    马克猛地抬头“你是因为这个——”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立马解释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会去查警局内的人员。”


    “警局？”阮稚打断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我是说，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他就在我眼前？”


    马克猛地转过头，让他额前几缕金发垂落，灰色的眼睛里翻滚着震惊和一种被冒犯的怒意：“阮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沙哑而沉重：“是。但我不是他们的人。我是卧底。”


    阮稚她微微倾身，鼻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一丝滚烫热烈的硝烟气息和她昨天的睡衣味道一样。


    她单手抻着脑袋，轻笑了一下，气息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皮肤。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就料到，又仿佛完全不信。


    马克扬起脖颈，试图远离她散落下的发丝，并试图安抚已经有点疯的阮稚“就算像你说的那样，那我为什么要回去找你？”


    “找我？”阮稚歪头轻轻重复了一遍，“也许是为了证据？”


    她的质疑瞬间淹没了马克刚刚建立的一点解释空间。他看着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信任一旦破裂，所有解释都显得苍白可笑。


    “铐在方向盘上。”阮稚打断他，上下晃动着枪口，“现在。”


    马克看着她冰冷的眼神，知道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跳动，最终还是在阮稚枪口的监视下，将另一端死死锁在了方向盘的中心柱上。“你满意了吗？”他冷嘲热讽了一声“刚才那两人可以说是自卫，现在你要再加上袭警的罪名了。”


    阮稚拿走了他的车钥匙以及钱包，听到这话挑衅的用空着的手掐住他的下巴，力道不轻，直到他白皙的脸上浮现泛红的指痕。她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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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拍了拍他的脸，动作轻佻得像在对待一件所有物。


    “落在我手上，”她贴近他耳边，“最好不要有嘴硬的时候。”


    说着，她转向后座的莉亚，语气瞬间变得柔软：“宝贝，妈妈要去做点事。”她用中文轻哄着，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孩子细软的发丝，“帮妈妈看着这个叔叔，不要让他做坏事，好不好？”


    莉亚乖巧地点头，蓝绿色的大眼睛安静地望着母亲，她看起来很紧张，手一直在抖。


    她不懂为什么妈妈又要走，就像前一个月离开爸爸那样。


    但她知道妈妈不会做对她有害的事情，哪怕她不说，哪怕她似乎什么都没做。


    但她知道妈妈很爱她，所以她去哪里才都会一直带着她。所以哪怕是离开爸爸，哪怕是去很糟糕的地方也没关系。“别担心妈妈，我会听话的。”


    她蹲下身，双手捧起女儿稚嫩的小脸，指腹温柔地摩挲着那细嫩的肌肤。系统刺耳的警告音在脑海中响起，她却充耳不闻。


    她低下头，揉着莉亚的脸，罕见地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暖的亲吻。“你不用听话，妈妈只想让你好好的。”


    “待在她身边。”阮稚转头对马克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如果还有‘意外’，身为探长的你，至少尽到职责保护好她。”


    “如果你真是卧底，那就算是我拿到证据也没关系吧。”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握紧手中的两把枪，身影迅速消失在酒馆后门的阴影里，只留下马克被困在驾驶座上，对着空荡的巷子和身旁满脸认真的监督他的孩子。


    马克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却只换来手铐链条的哗啦声。


    阮稚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猫，紧贴着建筑物粗糙的墙面移动。去往野鹅酒馆的路上并不太平，她敏锐地注意到几个看似闲散的身影，他们的眼神一直若有若无的扫视着街道。看起来好像在找人，不过有几个并不认真。


    趁着这几人游神的瞬间，阮稚找到机会绕到了酒馆后门，从那扇被破坏后尚未修复的门潜入了死寂一片的建筑内部。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向走廊的尽头那间海伦娜的屋子。


    房间的门锁早已被警方破坏。


    房间里还保持着搜查后的凌乱，带着一股尘封的陈旧气息。


    她蹲下试图以那天海伦娜的视角看向门口，果然，以这个角度看不见趴在门外的她。


    那么。


    海伦娜死前下意识反应看向的，是她藏匿东西的地方。这个东西不会放的太过显眼，防止黑方搜查过。


    所以……


    她的眼睛看向地面，手指在一块块地砖上掠过，感受着它们细微的起伏和松动感。


    在靠近墙角的一块不起眼的瓷砖边缘，她感觉到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晃动。


    她用力一扣将板砖拿起来。


    那是一小块被巧妙粘附在上面的黑色塑料——一个微型U盘。


    心脏猛地一跳。她将U盘攥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