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话别离

作品:《乖,叫声哥哥

    大雪簌簌落了一日,周国宏伟的皇宫银装素裹,一色的白。


    唤雨在殿门前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手脚冻得麻木,可自始至终都不曾挪动过一分。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略一抬眼,曾内侍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


    他无奈道:“外头风大,你先去耳房喝口热茶汤吧。”


    唤雨垂头一礼,婉拒道:“奴才不怕冷,谢过曾公公好意。”


    他脸上挂着凄然,仍强自硬撑着。


    顺王殿下战死,举国哀悼,身为他的贴身内侍,更是难以释怀。


    曾内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沉吟片刻,也只能劝一句,“逝者已矣,你再是沉痛,总得顾好自己的身子,否则……”他望了眼紧闭的殿门,道:“如何能照顾好活着的人?”


    唤雨牵强笑了笑,“奴才省得,自是知道自己身子强健,才会如此。”


    殿内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两人停下攀谈。


    门扉缓缓打开,露出姜央略显疲惫的面容,可她神色平静,平静得令唤雨有些害怕。


    目光投来,含水妙目里头暗沉一片,冉冉开口,她嗓音略微嘶哑,“劳烦唤雨公公再陪我走一趟顺宁殿吧。”


    唤雨低声应是,转身之际余光瞥向殿内,里头只有左殊恩一人,他静静坐在案前,似将一片绢布丢入了脚下火盆。


    顺宁殿宫门紧闭,女官将姜央迎进了宫院,可骊太妃所住的房门却迟迟敲不开。


    女官无法,歉然道:“娘娘许是还在午歇,公主不若在侧殿休息片刻,待娘娘起了,奴婢再来唤公主?”


    姜央不言,缓缓推开女官,亲自敲向房门。


    她低柔唤了一声:“母妃……央儿回来看你了。”


    里头依然没有动静,姜央道:“央儿知道母妃未睡,此门不开,央儿是不会走的。”


    “回来?”隔着门扉,骊太妃终于愤怒开口,“我让你回来了吗!你不听从我安排,擅自回京,眼里没有我这个母妃,还见来作甚!”


    身侧的女官听见门内的声音,赶忙拉着唤雨退了下去。


    清寒的院中,如今只剩姜央一人。


    她贴着门扉,轻声道:“央儿回来领罪,母妃打也好骂也罢,不如先将这门打开?”


    骊太妃带着气,断然拒绝:“不见!你滚回你的公主府,自顾反省去吧!”


    姜央见她执拗没有多言,一掀裙摆,在门前无声跪了下来。


    冬日的风呼啸而过,吹起她的发丝,大雪一片一片黏在身上,顷刻间与院中花木融为一体。


    她静静凝望着那扇门,她知骊太妃在偷偷关注她,只是不肯服软,与她暗中较劲。


    她的母妃,对她最是嘴硬心软。


    不像她,嘴里都是软乎话,却做着最叫人气愤的固执事。


    过了一刻,门扉骤然被拉开,骊太妃站在门前,阴阳怪气道:“很好,你长本事了,学会逼迫母妃了。”


    姜央缓缓伏地,“母妃见谅。”


    望着她这逆来顺受的模样,骊太妃一时没了脾气,又想到左殊礼刚刚战死,她正是最悲痛之时。


    脚步一转往殿内行去,言语不自觉软了两分:“还杵在那干嘛,不是要见我吗,进来。”


    姜央默默起身,在殿门前拍着身上的雪片,骊太妃没好气的声音又从里头传来,“还拍什么,进来直接都换了。”


    殿中伴着馨香的热气霎时裹了她满身,残雪化成霜水,渐渐浸入衣料。


    她似不知冷暖一般,驮着一身湿冷的衣衫跪坐下来。


    骊太妃觑了眼那无动于衷的模样,终于没忍住,讥讽道:“怎的,想冻死在我殿里,给左殊礼陪葬?”


    姜央闻言,慢吞吞脱下湿掉的衣衫,直到将那堆湿冷的衣服丢在地上,骊太妃抬步过来,将她湿透的发髻也散开,嘴里没好气道:“左殊礼死了,你也丢了魂,没个活人样。”


    姜央垂眼,“他是被齐皇和……害死的。”


    骊太妃蔑笑一声,“身在漩涡,遭遇暗算本是司空见惯,他心思深沉算无遗策,这一次却没能躲过,你可知是为何?”


    姜央不语,骊太妃不知缘由可她心里清楚,只因她成了左殊礼的软肋,成了间接害死他的一把刀。


    是她没用,事事依赖他,依靠他,最后却被奸人利用。


    见姜央没有回答,骊太妃轻叹一声,“央儿,情情爱爱不过镜花水月,你我身处在乱世刀光剑影之中,你活着,就要承受身边之人相继离去的痛苦,到最后你会发现,唯有权势才能保你立于不败之地。”


    她轻轻抚摸姜央面庞,冷漠道:“左殊礼只是开端,之后会有你的好友、亲人、所有熟识之人,哪怕是母妃也无法伴你长久,你要学会接受死亡。”


    姜央静坐许久,不置一词,在骊太妃以为她仍如往日那般听不进劝告之时,姜央忽而莞尔一笑,道:“央儿明白了,谢母妃教导。”


    难得她应声,可骊太妃盯着她脸上的笑容,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手上一暖,姜央将脸埋在她掌心,轻轻道:“母妃,央儿陪你在宫中呆几日吧?”


    言语里满是依恋,透着淡淡的忧伤,自她及笄后,甚少这般亲近她。


    骊太妃一时柔肠百结,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教她坚韧、冷血,为了存活不择手段,甚至枉顾她的尊严曾将她送上先周皇床榻,只为告诉她为谋求生当斩断骄傲。


    可她骨子里只是个双十年华的姑娘,是她凝尽一生风霜诞下的唯一血肉。


    她对她又怎么可能真狠得下心?


    她静静伏在她身前,柔弱的身姿在懦弱与不甘中挣扎,仿佛见到了年轻的自己。


    骊太妃叹息一声,静静应了声“好”。


    ……


    姜央在顺宁殿住了十日,十日里骊太妃为解她心结,教她如何侍弄花草。


    母女二人相对如常,只是在骊太妃独自忙碌的时候,姜央便会在一旁静静凝视着她。


    骊太妃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多番试探,姜央只是缄默不语,自顾神伤,骊太妃只当是因左殊礼逝去打击甚大,致使她性情转变。


    十日后,左殊礼的尸身仍未运回,而姜央也该离开了。


    临行前,她摸遍全身,除了左殊礼送予她的,竟找不出一件随身之物,连她存在于世间的证明都找不见一枚。


    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她自顾笑了笑,剪下一缕青丝放入香包,偷偷藏在骊太妃枕下。


    与骊太妃挥手作别,如寻常那般道别,踏出殿门那一刻,她顿了顿,终是忍住了回头的冲动,迈步离去。


    回到顺王府,府中仍挂满了白幡,可她好似已经接受现实,望着那堆刺目的雪白,她心底沉寂,掀不起愤怒的波澜。


    只因她眼中早没了色彩。


    平时最爱掉泪的她,以为接受左殊礼离去后,会哭死个三四回。


    可她却一滴泪都掉不出来,哪怕想装模作样掉上几滴,用哀思为他祭奠,可不论情绪还是思维,哪怕在胸腔跳动的这颗心好似都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只知道自己还活着,却感受不到活人该有的喜怒哀乐。


    她亦步亦趋缓缓走着,本该要去灵堂再看一眼,又想到他不在里头,去了也无用,想了想,向辛夷所住的院落走去。


    辛夷的药童小露儿在收拾着草药,见她到来忽然哭嚎着扑来:“公主,公主!”


    姜央一怔,她与这小露儿只见过几面,甚是不熟,一时被她这叫嚷的模样愣在原地。


    小露儿抹着泪,指着辛夷的书房控诉道:“府里来了个怪老头,他霸占了辛夷姐姐的书房,还指使我干这干那的,公主你快将他赶走!”


    “怪老头?”姜央不解,顺王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他能呆在这里多日,怕是身上有左殊礼的某些信物。


    姜央安抚了小露儿两句,于是去寻她口中的怪老头。


    谁知推开门,姜央却愣住了,问:“怎么是你?”


    所谓的怪老头躺在一堆竹简中,醉气熏熏的,听见响动他略一睁眼,笑道:“小妮子终于回来了啊。”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送姜央与刘熙回京的老怪医。


    “老人家你这是……”姜央望着满屋子狼藉,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老头摆了摆手,“府里的酒太好,不小心多喝了两盏。”他颤颤巍巍爬起身,竹简从身上一一掉落,他嫌弃似的丢开几卷,又道:“真是的,教了多少回了,啥玩意都乱放,没个条理。”


    听他所言,又见他毫无生疏的模样,心里不禁起了个猜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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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着问:“老人家,你怎会在这里?”


    此时老头倒不再故弄玄虚,百无聊赖回道:“府里主子三催四请把我逼回来,我一把老骨头大老远赶过来,谁知主人没了。”


    他没好气道:“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徒儿,为虎作伥,把我一起逼回来不说,人还跑得没影,我想找人算账都找不到。”


    姜央顿时了然,恭敬问:“老人家难道是辛夷的师父,鹤厌医仙?”


    老头嗤之以鼻,“什么医仙不医仙的,就是个赤脚大夫。”


    相谈间,他终于费劲站起来,端详了姜央两眼,道:“主人家死了,看来吩咐我的事也不用做了,如今你回来,我跟你道个别,西京这地儿没什么意思,我也该继续游山玩水去了。”


    姜央闻言忙一把拉住他,问:“你说……吩咐你的事不用做了?他曾吩咐过你什么?”


    鹤厌“哎呀呀”跳开一步,避开她,“你别碰我,我一身酒气莫熏到你。”略整了下衣衫,才道:“我有一手整骨之术,那小子让我回来帮他塑个姑娘。”


    “整骨……之术?”


    “是啊,我这一手奇术知晓之人不多,虽说不能让人脱胎换骨,但总归能与原本模样相差个四五分,可惜这身本领太过诡谲,我那笨徒儿的火候还不够领会。”


    鹤厌自顾沉浸在自己独绝的医术中,再一抬眼,见眼前姑娘仿若石化一般,呆怔在原地。


    原来,左殊礼是想让湖光公主死于火中,再偷天换日为她重塑脸面,从此她便能摆脱“兄妹”不伦之嫌,与他光明正大站在一起。


    他早就计划好所有,只等着鹤厌归来,谁知,他却中了毒计,先一步死在沙场。


    所有的谋划,都因他的离世归于尘土……


    鹤厌略一沉吟,轻叹一声,拍了拍姜央,安慰道:“如今那小子不在了,你这张脸也无需再捏。”


    姜央干涩一笑,随着左殊礼的离去,他的所作所为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仍旧是姜央,又不再是原来的姜央了……


    鹤厌收拾起来准备赶在午时以前离开,姜央见状在旁亲手帮他整理。


    鹤厌所带行囊不多,一个包袱就收拾完了,看着姜央平静沉默的神色,想了想,大方的从包袱中掏出几个瓷瓶,道:“相识一场,虽未能帮到你,但我这有些防身的药,嗯……有些是药,有些是毒,都是好东西,你省着些用。”


    说完一股脑将药瓶塞到姜央怀里,五颜六色的瓷瓶上标了药名,他又随手抽出一个竹简,“药性都在里头,”他凝视着姜央,郑重叮嘱道:“记住,这些玩意都不简单,仔细些用。”


    姜央愣了愣,默默将东西收了下来:“多谢鹤老先生。”


    鹤厌抚了抚乱七八糟的长须,又安慰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小妮子,好好活着吧。”


    收拾完,鹤厌一拎包袱,眼光一瞥又瞧上角落里搬来还未来得及喝的两坛酒,挣扎几番终是没忍住要将其一起带上。


    行到角落,突然瞥见散在酒坛边的一方竹简。


    似瞧见什么,他面上一怔,拾起竹简扫了一下,双眼忽而微微眯起。


    姜央见他站在那不动,问:“老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鹤厌沉默几许,忽而将竹简往怀里一收,嘟囔了一句:“是有些不对劲……”


    他声音小,姜央未听清:“什么?”


    只见鹤厌若有所思看了姜央一眼,似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摆了摆手,毫不客气的将两坛酒也拎了起来,大步往外迈去。


    看着那肩扛手拿的背影,忽然听他高声抱怨了一句:“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离开,我那蠢徒儿啊,到处让我给她收拾烂摊子!”


    ……


    自左殊礼“战死”,周军士气大减,虽有其他将领顶上主将之位,然而气势衰竭,加上齐国当机立断,不知许了什么条件联合宋国,两国合谋一同出兵,不过半月之内就将周国攻下的领地追了回来。


    齐宋两军见周国如此“不堪一击”,乘胜追击又攻下周国三城。


    身为挑起战事的周皇左殊恩,与群臣商议良久,最终做出个惊人决定。


    为了及时止损,周国决定与齐国暂时休战。


    而休战的条件,则是送出若干黄金,以及周国一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