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抱着五花回家的林英亥立刻收获了刘春花的白眼。刘春花扭着帕子哼气，一手还指指点点：“你带什么回来不好，偏带个猪崽儿！就算养只狗我说不定都依你。”


    “先说好，不许让它上床！拉撒你来收拾。要是让我在院里看见它拉的屎，一天都不许再养，也不用送你舅舅家，直接宰了吃肉！”


    “好嘞～”深知五花特殊的林英亥满口应承，抱紧了闻此言瑟瑟发抖的小猪。


    当晚，林英亥便攥着把黄豆训练五花简单指令：“坐”、“趴”、“打滚”、“转圈”。


    五花学得极快，不多时便全数掌握，将炒得焦香的黄金豆咬得嘎吱作响。


    林英亥喂它刘春花择菜剩下的老梗烂叶，估摸约两刻钟后，五花开始转圈，臀部肌肉收缩——是要排泄了。她忙将它抱到恭桶脚凳上。


    “拉这儿。拉树下我还得捡，拉院里娘就要给你洗开水澡。明白该怎么做吧？”


    五花：！！！


    它现已能听懂几个简单词，其中绝对包括“吃”、“杀”、“拔毛”。于是它十分识时务地点头，撅起屁股开始努力。


    林英亥满意地看着它解决完毕，抱到外边取了丝瓜瓤，抹上皂荚沫，打水给它刷洗，毫不掩饰嫌弃：“嗯，我虽也在地上打滚，但出恭和睡前都洗得干干净净。你也得讲卫生。”


    五花从最初不适抗拒，渐渐神情转为享受，耳朵一甩一甩，眼睫眯成缝，任由林英亥用丝瓜瓤搓洗皮毛，随后被抱到做饭的灶边烤干。


    “娘，它已会用恭桶，不会乱拉的。”林英亥顺势露出讨好笑容，一巴掌轻拍五花屁股。


    五花当即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合拢作揖，长嘴还牵出弧度，嗓子里哼哼唧唧，神态讨巧之极，惹得刘春花忍俊不禁：“咿哟，这小东西竟这般通人性？”


    “你玩够了就让你爹放生。城里养不得猪，咱家哪有地方？”她深知女儿性子，也不提吃或送舅舅家养肥再杀的话，“你呀，玩这些养出感情，真要杀时又哭天抢地不让。”


    “娘，要是它长不肥就行吧？”林英亥试探。


    “行啊，反正天天就吃点剩饭烂菜。”刘春花嗤笑，“长不肥还算什么猪？你老娘我可从没见过。”


    “嘿嘿。”林英亥笑而不语——真相留给时间印证便好。


    戴鸣金加入了赵府“托儿所”，与林英亥她们一同习武。


    深秋悄逝，年关愈近，日子愈发忙碌。时光如水冲转的水车，飞旋不止，不觉已至冬月。


    十月最后一夜，秦夫人发动了。赵家早算准日子，重金请来邻近几县最有名望、经验最丰的三位产婆，长住府中候产。


    那夜下了入冬首场雨。


    赵府动静之大，连隔壁院中的林英亥都听得一清二楚，不免心惊。


    刘春花忧心忡忡：“这是怎了？若顺产怎会这般大动静？二牛？”她惶然望向丈夫。林二牛唇色发白，仍轻抚妻子肩头安慰：“定会平安的。”


    林英亥急问：【000！秦姨是否凶险？】


    000沉声：【......孩子卡住了，脚先出。才几个时辰？产婆不是日日查看胎位吗？昨日分明还是正的。】


    此时，林家大门被一道小小身影撞响。


    “砰砰——”


    “小猪！”那湿漉身影一见林英亥便扑入她怀中，发丝贴脸，浑身冰凉，肩上却有滚烫热意晕开——是泪。


    赵金珠死死掐住林英亥，如抓救命稻草，眼中满是希冀：“小猪，怎么办？师傅......师傅可有法子？”


    “金珠？快进来！”刘春花被赵金珠模样吓到，忙取干衣裹住她防失温。


    “我在，我在。”林英亥紧握赵金珠双手，同时急唤000：【还有办法吗？！】


    000：【这环境做不了手术！无人会开刀，感染亦致命！】它飞速计算数据，寻找一线生机。


    000突然高声道：【有了！叫产婆拖住婴儿的腿，绝不可再出，最好将脚推回！这三个产婆经验老道，尚能控制局面，但不可久拖，产妇会力竭！】


    【快让你爹去请胡郎中！带上补气血的药材！叫他们断开秦夫人耻骨，侧切！若情况好，或可让姓蔡的产婆隔腹将胎儿转正！否则侧切也难顺产！】


    林英亥立即将消息同步给赵金珠，急道：“把小红给我！另备一匹马！马车太慢，我和爹骑马去！”


    林二牛立刻问：“我能做什么？”


    林英亥拽起赵金珠冲入雨幕，高喊：“我们去请胡郎中，需两位大夫！马车来不及，得要两匹马！”


    赵金珠回过神来，在赵家下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直冲马厩，打开闸门：“林英亥，拜托了！你们先去！我同爹爹解释！”


    “好！”林英亥踩栏杆跃上小红马背，“小红，靠你了！我们是好友对吧？要去寻大夫救金珠的娘亲和妹妹！”


    小红扬蹄长嘶，冲入雨幕。


    “林英亥！当心摔着！”林二牛骑着黑马在后惊恐万状地高喊，目眦欲裂——他可没带女儿正经练过几次骑马！


    林英亥腿不够长，虽临时调高马镫子，仍够不到马腹。幸而小红通灵，侧身示意加速它便领会。


    “驾——”林英亥缰绳一甩，小红俯首压身，几近贴地飞驰，不愧赵家最骏之马！纵使雨障视线、路泞泥滑，它的速度也未减多少！


    林英亥率先赶到胡氏医馆。突降大雨，整条街铺面皆歇。她高举拳头砸门：“胡郎中——胡郎中——快救命啊！”


    “英亥？”二楼窗扇推开，露出胡凌霄的身影，“就来！”


    一阵兵荒马乱，胡凌霄衣领大敞、连滚带爬开了门：“怎了？”


    林英亥环视屋内：“胡郎中不在？”


    “出外诊了！现下什么情形？”


    林英亥咬牙：“医馆现有几位大夫？秦夫人难产，需断耻骨、侧切会阴，或由产婆推腹转胎，否则一尸两命！”


    “只我一人。”胡凌霄霎时面色惨白，强自镇定，“我妹！我妹！带上决明！我去叫她！”


    “将吊精气的好药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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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好！”胡凌霄噔噔上楼，片刻便与胡决明身着松垮外衣奔下，手提沉重药箱，又急取药柜顶层珍稀药材。


    “我带你走！”林英亥对胡凌霄道，“我爹的马不及小红壮实，我载你与药箱先行。决明姐稍候，我爹即刻就到！”


    “好。”胡决明应声。二人出门，胡凌霄上马后脱下蓑衣覆在药箱上。


    “你家没蓑衣了？”


    “今日下雨，借予病患了。另一件在决明那儿。她体弱，夜起已易受风，绝不可再淋雨。”


    “啧。”林英亥解下自己的雨披，不顾阻拦给他披上。


    “我不能穿你的！你着凉怎办？我再文弱也长你几岁，总比你耐冻。”


    “现下你是大夫。换作平日我绝不与你客气，但你要救人，若半途晕倒，或过了病气给秦姨，皆是不妥。”林英亥不容分说系好帽带，翻身上马。


    “驾——”


    小红再度疾驰，与林二牛擦肩而过。


    “小兔崽子！你嫌药不够苦是不是！”


    “爹——事急从权！只要秦姨平安，喝药就喝药！！”


    二人返回赵府时，赵老爷与赵金珠正立于府门檐下殷切张望。见林英亥二人闯入视线，他们眼中顿时燃起希望之光。


    “小猪！”“贤侄！”


    林英亥翻身下马。胡凌霄落地未发一言，便被引往厢房。


    “小猪！”赵金珠追上，将她紧拥入怀。虽已更衣，她身上仍沾雨水泥土气息。


    “贤侄！你真是我赵家恩人！”关心则乱，赵老爷此刻方似还魂，朝下人斥道：“你们眼睛白长了？还不快给英亥换干衣！”


    “是！”


    林英亥被带去更衣，回来时怀揣汤婆子。


    林二牛作为外男不便入内，与刘春花同在客堂守候。见女儿归来，刘春花扬手欲打，却热泪盈眶地将她紧搂。


    “我的小猪……我的宝贝……”


    林英亥安抚好母亲，又赶至厢房外：“决明姐进去了吗？”


    赵金珠点头。厢房内传来胡凌霄喊声：


    “夫人！夫人！需断您耻骨，千万忍住！腹部莫用力！否则婴儿又要卡住了！含住这丹药！不可咬咽！我兄妹二人并三位经验产婆在此！赌上我家祖上御医之名，定保您与妹妹母女平安！”


    “呃啊——”


    一声痛极闷在喉中的惨嚎清晰传至房外。赵老爷十指死死抠住窗棂，木屑刺入掌中亦浑然不觉，目光如钉，似要穿透墙壁。


    “夫人，夫人，莫喊，留些力气，对。”胡决明稚嫩童音虽颤，却温和有力，令人不由信服，亦使闻者镇定：


    “产婆已将妹妹转正了。知您力竭……马上便好！随宫缩缓缓使劲，莫急！您还需恢复身子！深呼吸——”


    两刻钟后，屋内杂声忽化作惊喜高呼：“出来了——”


    赵老爷浑身一软，瘫坐于地，搂着赵金珠失声痛哭。


    淅沥雨声已歇。林英亥抬头望去——云隙之间，天光初露。


    天亮，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