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只剩风声的呼啸。祁同伟的鼻腔里塞满了高速公路上那股混合的恶臭：轮胎烧焦的刺鼻、冷却的血腥、还有塑料和皮肉烤糊后的甜腻。他透过布满蛛网裂痕的玻璃，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团扭曲燃烧的残骸。火光映在他眼底，像地狱的门。


    他的兵，他的兄弟，在里面。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捡不回来。


    一股岩浆般的暴怒在他胸腔里翻搅，烧得喉咙发干。但比这更疼的，是指挥官的耻辱。他亲手把他们带进了死地。


    “愤怒，会蒙蔽你的判断。”龙牙上校的声音像冰锥，精准刺穿他沸腾的神经，“赵家用你兄弟的血，逼你犯错。”


    “清理现场。收拢人手。半小时后，三号安全屋。”命令斩钉截铁，不留余地。“第一滴血都咽不下，‘镇国’立刻换人。”


    咔嗒。忙音。


    祁同伟站在狼藉中，冷风吹不散心口的灼痛。他转过身。幸存的队员们正沉默地收敛战友焦黑的残躯。每一张脸上，都刻着悲恸和压抑到极致的恨。


    他吸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


    “名单报上来。”


    “抚恤，按最高标准的三倍发。”


    “他们的爹娘孩子，我祁同伟，养到老，养到死！”


    “这笔血债，”他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老子要赵家拿十倍、百倍的血来还！”


    ……


    半小时后。京州市郊，军事管理区深处。


    临时指挥室的灯光惨白。祁同伟换了衣服，脸上几道酒精擦过的血痕还在渗。他没坐，像头受伤的狼，死死盯着墙上巨大的京州电子地图。血红的圆圈钉死了地图中央——月牙湖，湖心岛一号别墅。那里本该是他今晚的猎物。


    现在，他看着那红圈，脑子里只有高速路上炸开的火球。


    龙牙上校站在一旁，同样看着地图，面沉如水。


    “现在，还想带人冲进去？”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


    祁同伟拳头捏得死白。他想！他恨不得现在就撕碎那里！但他喉咙里堵着战友的骨灰。不能再送了。他喉咙里挤出声音：“我轻敌了。”


    上校手指在键盘轻点。大屏幕亮起，无人机俯瞰的画面实时传输过来。


    通往湖心岛的唯一石桥上，几辆巨大的水泥罐车横七竖八，堵得严丝合缝。别墅四周，沙袋和铁丝网围出了四个新垒的工事。楼顶、窗口，人影晃动，穿着战术背心，手里抱着长家伙。短短半小时，那奢华的宫殿变成了张着獠牙的堡垒。


    “他在向你亮爪子。”上校关掉画面，目光转向祁同伟，“告诉你他准备好了。强攻，你的人会变成肉靶子。”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更关键的是，你想过没有？在京州中心，动用重火力，和地方武装交火，这会是什么性质？”


    祁同伟身体猛地一僵！


    元老会上，张明远那张怨毒的脸，那句“兵谏”的毒言，瞬间浮现。冷汗从他额角滑下。


    “我把刀柄亲手递给了他们！”他终于看清了。这不仅是枪炮的对轰，更是权力绞杀的旋涡！


    “怎么破？”祁同伟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探询的意味。不是对上级，是对并肩的战友。


    “堡垒，不一定要砸碎大门。”上校嘴角掠过一丝冰凉的弧度，“断了它的水，断了它的电，断了它的粮草。”


    “把它，困死在孤岛上！”


    祁同伟眼底寒光骤亮！他懂了。


    “围而不攻！”


    “没错。”上校点头，“赵家在汉东盘踞几十年，根深蒂固。但命根子是**钱**！山水集团就是赵瑞龙的钱袋子。掐死它，让他所有见不得光的钱断了流。这座堡垒，自己就会从里面烂掉！”


    他话锋一转：“正面，也不能闲着。强攻不行，就派‘幽灵’进去。摸清他的乌龟壳，找到他的‘账本’——高小凤。人到手，赵瑞龙就完了。”


    祁同伟胸中那股暴怒的岩浆，瞬间冷凝成毒蛇般的兴奋！


    这比他的强攻狠毒百倍！他要让赵瑞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金山银山崩塌！看着自己从呼风唤雨的土皇帝，变成笼子里等死的困兽！这种煎熬，比一枪毙了他痛苦万倍！


    “好！”祁同伟一掌拍在桌上，杀气四溢，“就这么干！”


    他抓起那部红色保密电话，按键的手指带着狠劲，直接接通了京州市公安局长赵东来。


    电话那头传来赵东来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声音：“喂，祁厅……”


    祁同伟没半句废话，声音冻得掉冰渣：


    “赵东来，命令。”


    “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山水集团在京州所有的场子——酒店、KTV、洗浴、工地——全部贴上封条！”


    “消防、税务、治安、卫生……随便你用什么名目！我只要结果！”


    赵东来明显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颤了：“厅长！这动静太大了！赵家那边会出大事的！”


    “出事？”祁同伟一声冷笑，比刀子还利，“天塌下来，老子给你顶着！”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谁敢给你递条子，谁敢拦，名字记下来，报给我。”


    “记住，我要赵瑞龙的钱袋子，一个子儿进不去，也一个子儿出不来！”祁同伟的目光锁死地图上那个血红的圈，一字一顿，砸进赵东来的耳朵里：


    “谁敢阳奉阴违，耍花样……”


    “想想钱峰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