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很像一个人......”


    熟睡的月亮高悬在夜空中，冬日的天空将明未明，少女转身看向面前单纯又青涩的少年，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


    李含春微微愣神，寒风吹过他的面庞，原本冰凉的双颊却微微泛起了热。


    他压抑下内心的跃动试探着开口，仿佛在寻找心底的那个答案，“是何人让姑娘在深夜如此怅然？”


    颜茶收回留恋在少年脸上的目光，微微颔首，思绪渐渐飘远，仿佛越过中原的大山飘向那严寒边疆。


    “是一个故人，一个难以忘怀的故人。”


    “如果他还在，应该和你一般大......”


    屋内静默片刻，明明是样貌十几岁的少女，可话说出口的语气竟像一个饱经风霜的长者在怀念昔日之人一般，流露出一丝与年轻面庞不符的沉静与沧桑。


    李含春亲耳听到自己朝思暮想之人竟也对自己怀有无边思念，内心的跳动顿时难以抑制，仿佛要冲出胸膛。


    “看来应当是和姑娘很亲近的人，只是可惜......”他沉默片刻，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少女轻轻舒一口气，“如果不是一些意外，我们会一起去江南，我会告诉他我为他取的小字，他也不再是孤单一人......只是可惜命运弄人，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就这样结束了。”


    小字？


    李含春睫毛微颤，回想起了那年卯月在院子里的对话，她竟还记得？他顿时觉得喉咙发痒，轻轻滚动着喉间。


    “姑娘取的小字定当对他充满了格外的期待与关爱，或许他并不孤单。”


    “恒之。恒毅立心，弘毅致远，他所经历的那十年已经够苦了，只愿今后不再受蹉跎磨难。”颜茶望向窗边宁静的月亮，多少个夜晚，她都会想起洛檠纯真童稚的神情而心痛不已。


    都是因为她的错误决断，才会让一个孩子独自面对那些冰冷的刀剑。


    恒之。


    少年在心中反复默念着小字，七年过去了，他终于得到了那晚的回应。


    “会的，他一定也收到姑娘的祝福。”李含春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女的侧颜，他不知颜茶心中所想，只是默默隐藏内心的雀跃。


    二人就这般无声立于窗前直至天明，纵然无声，可彼此的心却悄无声息地逐渐靠近。


    寒风不断侵袭着窗户，可少年却分不清内心的怦然是为何而动，是为伤口隐隐的痛意而揪起还是为那无法诉诸的情意而跃动。


    ......


    东边的山峰褪去夜色的寒凉，逐渐泛起暖意，太阳渐渐冒头，在寒气弥漫的冬日里注入一道道暖金色的光晕。


    “姑娘，可以出发了，可要等一下李公子？”见李含春和李木二人还未出客栈，元珍不禁开口询问。


    想起昨日午后在雪阁的针锋相对以及凌晨二人的心声吐露，颜茶只觉有一丝荒谬。还是不一道同行了吧，早日进京为好。


    可想好的回答还未说出口，少年竟已经匆忙出了客栈。


    “颜姑娘，走吧，我们收拾好了！”李含春上前牵起马，并未在意此时有些怪异的氛围。


    元珍见此状，下意识轻咳了两声，元珠也不由得拍了拍颜茶的手。


    颜茶张了张嘴，看着少年的动作，竟不知该说什么。


    “那便快赶路吧。”罢了，少女不擅长应对这般场面，便不再停留，快速拉着元珠上了马车。


    “少爷，走吧，怎么了？”


    大家都已准备好出发，可李木见李含春还未动作，不由得看向少年奇怪地发问。


    李含春低头看着自己肩膀处的伤口，眼睛转了转。


    “伤口竟还是如此疼痛，想来驾马应该会让伤口裂开吧。”他担忧的说出口，可眼神并未看向李木回话，而是直勾勾地隔着车帘望向马车内如画一般的剪影。


    李木有些哑口无言，他看看向少爷的眼光不禁多了几分鄙夷，明知少爷的心思，可却还是开口帮着圆话。“如果伤口裂开，那真是不好办，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下月的春闱？”


    车外二人的话语传至车内，颜茶和元珠四目相对。


    元珍心下奇怪，伤口是在左臂，而且刀口并不深呀，驾马又不用左手，会有那么疼吗？这么大个男子竟如此矫情，她心下暗自摇头，未开口回应。


    元珠很快便明白了车外主仆二人的意图，她笑着比划了一个手势便下了马车。


    我手伤已经差不多痊愈，骑马不碍事的。


    颜茶看着元珠狡黠的笑容和打出的手语不禁一愣，还未拉住元珠衣角，少年便已掀开门帘踏进车内。


    “真是感谢元珠姑娘，待在下伤好，定当厚谢姑娘善意。”李含春面目诚挚，神态大方，仿佛真的是因伤口才无奈坐于车内。


    明明看不懂手语，人家刚出去，他就迫不及待地进来，目的昭然若揭。


    “还望颜姑娘不要介意，在下是因身受重伤才无奈与姑娘同乘。”虽然是充满歉意的话语，可这语气听着总感觉带着丝欣然？


    颜茶抿唇颔首，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元珠利落上马，与元珍李木并肩行于车前。车内一片安静，一行人便如此踏上了前往平京的道路。


    一路上摇摇晃晃，一晚未眠的颜茶不由得有些困乏。她望着双眼看向窗外，目不斜视的少年渐渐松懈下心来，缓缓靠在车沿上。


    行驶出惠州便寒风四起，天空一片昏沉，万里无云，感觉是要落雪。


    车外三人嬉笑打闹，而车内的少女早已进入梦乡。她头脑昏沉，竟又梦见了平宁三十二年......


    末伏，空气中的干燥炎热包裹着她的周身，她位于边关荒漠之地，遥望着不远处正在操练士兵的爹爹和姐姐，耳畔还回荡着他们亲切声音。她眼眶湿润，正想上前，可骤然间画面一转，竟又回到了侯府那个惨遭血洗的雨夜。


    雷电闪烁，大雨滂沱。置身于那个不敢回忆的夜晚，颜茶感觉熟悉的惧意再次袭来，而面前紧追着他的官兵举起大刀利落地向她落下......


    “颜姑娘，颜姑娘！”


    颜茶睫毛微颤，从梦魇中猛然回神。她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瞳孔逐渐清明，神情恍惚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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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才意识到面前唤醒她的少年是李含春。


    “咳——没事吧，颜姑娘？”李含春看着少女额间渗出的冷汗，神情忧虑。


    颜茶目光移开，才发觉原本靠在车沿的脑袋，此刻正枕在少年的手心里，而少年就这样扶着她睡了一路。少年心思细腻，扶着她脑袋的手里垫着衣袖，并未直接触到她。


    “没事。”开口说话间，才发觉自己嗓音竟如此低哑，喉咙也有些肿痛。她缓缓抬起头，有些歉意地看了看少年有些微颤的肩膀。


    察觉少女目光，李含春连忙开口，“我肩膀没事，方才看姑娘头一直磕碰在沿子上，于心不忍才出此下策。”


    颜茶强忍着喉间的不适开口，“多谢公子体贴。”


    “姑娘，前面过了关口，明日便到平京了！”元珍雀跃的声音传来，打破了马车内方才萦绕的暧昧。


    “好，你们辛苦了！”


    车内再次恢复寂静，颜茶掀起窗外，不知何时外面竟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听姑娘方才似乎身体不适，可要小心风寒。”见颜茶看向窗外，李含春才默默开口。


    “无碍。”颜茶收回目光，紧了紧衣襟，准备寻些话头。


    “公子春闱可有把握？”


    李含春一愣，眸光微动，随即勾起唇角，“姑娘是想听谦虚的回答还是真实的回答？”


    少女不解，“自然是真实的话语。”


    “以在下的才学，圣人应当立即召我入宫为官才是。”


    听闻少年猖狂的话语，颜茶不由得轻笑。原本傲慢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却只显少年的盎然与灵动，扑面而来尽是真挚的少年气息与赤子之心，无任何的不适与逾矩。


    颜茶抿唇微笑，“日后公子入主翰林，可要多靠学士仰仗了。”


    看着少女轻快的神情，李含春也随之微笑。一时间，车内方才的沉重压抑骤然缓解，就连车外纷飞的大雪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不再是路途的阻碍。


    ......


    马车缓缓东行，终于在翌日午后抵达了平京城。


    “哇！这就是平京！当真是繁华盛世，富贵迷眼呀！”元珍面露欣喜，看向平京的每一处都是激动与好奇。


    “日后你们要在这里住下了，有的是日子慢慢闲逛玩乐。”李木打趣着元珍，二人一路人从未消停过。


    马车驶至城东，在一处宅院前停下。


    “李公子，那便就此别过了，愿李公子早日高中！”颜茶下车，与李含春躬身告别。


    “承蒙姑娘吉言。”


    望着颜茶三人的身影，少年眼里露出丝丝缕缕的不舍。


    “这可是圣人为颜主事选的宅院？”李木巡视着偌大的宅院，眼里不由得露出艳羡。


    这院子并不坐落于闹市，应当是她自己选的。少年收起心里的依恋，弹了一下李木的脑袋，“别看了！这大院子本公子以后也会有的！”


    他利落地上马，不等还在反应的李木，便驱马快步离开。


    李木揉着脑袋，上前追赶，“等等我啊！骑这么快，现在怎么不喊伤口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