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春风还夹杂着些许的凉意，就如同一位拭完快刀的不速之客，满载着凌厉的寒意，在春夜的静谧中肃杀着一切——可是尽管如此也凉不下谢今朝那张通红的脸。


    “好人会有好报的。”谢今朝弱弱地开口：“......虽然是好心办坏事吧。”


    “是是~”王希拉长了语调。


    经过一个地铁站时，一张粉红色的传单递到了王希的面前。


    王希抬眼看去，只见一位老妇人沉默地举着传单。


    这个人王希也见过。之前实习的时候每到下班点，她总能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一眼看到老妇人的身影。


    之所以印象深刻，除了经常遇到之外，每当接过传单的王希往学校的方向走的时候，她总能在几步远的柳树下看到一个蹲下几乎和书包一样高的小女孩。


    【是在等人吗？】王希将一边观察着小女孩，一边将传单放入自己的包中。


    王希发现小女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手上的传单，直到传单被收进去，小女孩的目光才转移到了王希的脸上。


    小女孩的眼睛像是凉夜里水洼里倒影着的月亮，清澈透亮，感激的情绪一览无余。


    王希收回目光，没有和小女孩对视，可是她经过的身影也宛如化成实体，惊动了倒影中的圆月。


    不仅仅是那一次，后来王希发现小女孩每次都会在她接过传单经过的时候，向她投以感激的眼神——只有那一次因为下雨，手里的东西实在是拿不过来的王希，撑着伞快速经过老妇人时，独自蹲在角落，双手抱膝的小女孩对她投来了失落的眼神。


    是因为她没有拿传单吗？


    自那以后，王希就很关注这个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地铁站的单马尾女孩。


    她似乎很孤单的样子，每天放学也不跟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就只是坐在树下无聊地观察着路人。


    终于某一天，拿着传单的王希在经过小女孩的时候，只见小女孩兴奋的眼神从王希手上的传单扫过，随后拿起书包风风火火地跑向地铁站门口。


    “奶奶！我数到了！这是第一百份传单！咱们回家吧！”


    原本只是像个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递出传单的老太太终于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是啊。咱们回家。”


    被无情的岁月雕刻过的皱纹，其中的疲惫顷刻间都消失了。


    现在，王希的手里下意识地接过传单，目光不由自主地瞄向那棵柳树下——果然，小女孩仍旧在那里。


    【不是第一百份嘛.....】王希闭眼，【庆幸的是现在天气比之前暖和多了.....】


    “奶奶！份数够了，我们下班吧！”小女孩欢快的声音又出现在了王希的耳边。


    【是谁恰好拿到了第一百份的传单吗？】


    王希回头想要看看那个人是谁。


    “谢谢大哥哥！我们可以下班啦！”小女孩的声音由远及近。


    谢今朝提溜着一大袋子面包的手中正捏着与王希手中一摸一样的传单。


    “我拿一份就好了，你拿这么多东西不累吗？”王希看向谢今朝被塑料袋勒出红痕的手指，“有点麻烦吧？”


    “没事的。”谢今朝略微颔首，眼眸中泛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笑意：“帮帮忙而已嘛。”


    “大哥哥真幸运！这正好是第一百份的传单哦！就跟一百分一样，会有好运的！”被老奶奶捏住小手的小女孩竖起大拇指，振振有词道。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被小女孩肉嘟嘟的脸蛋和生动的表情可爱到的谢今朝挣扎着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面包递给对方，“哥哥请你吃蛋糕。”


    “谢谢大哥哥！”


    就这样，谢今朝口中的室友不配吃的面包就落在了小女孩的手里。


    小女孩在老奶奶的连连道谢中拿起红豆面包，飞快地拆开包装，连忙咬了一大口。


    幸福得眼睛都亮了。


    “大哥哥要是跟大姐姐一样就好了。”小女孩鼓鼓囊囊地开口道。


    “什么一样？”谢今朝轻声问道。


    “这个姐姐也接过第一百份的传单的，而且是两三次哦！”


    小女孩高兴地开口道：“那这样的话，好运会一直降临在你们身上的！奶奶说过的好人有好报的！”


    牵着小女孩的奶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孩子小，说出的话你们别介意啊......”


    “没事的，那就承小妹妹吉言了。”


    王希和谢今朝继续向前走着。


    “小希你还说我不怕麻烦呢。”谢今朝跟王希并排而行，“你之前不也接过传单吗？”


    “那是因为我不用拿这么多的东西。”王希看向谢今朝提着的那一大袋子面包，伸手想要接过来，手指从谢今朝并拢的手指中抠出一条路，将袋子拿到了自己的手里。


    男生的手掌温度比较高，王希冰凉的指尖得到暖意，她只感到那一刻她的呼吸仿佛停滞住了，脑子里仿佛有根弦绷紧到了极致，随后又叮地一声裂开，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泛着热。


    她果然不太习惯和男生的肢体接触。王希不自然地想着。


    方才王希的手指强势地挤进谢今朝的手掌，两个人接触的地方冒出些不自然的痒意。


    “你也跟我说一声啊.....”还在回味方才触感的谢今朝小声道。


    “怎么？抠痛你了？”已经从旖旎心思中抽身出来的王希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直接将手举到了谢今朝的面前，“我的指甲又不长.....”


    “不是因为这个.....”


    “怕痒？”王希只知道谢今朝的肚子怕痒，就连手掌心也这么敏感吗？


    “也不是......”谢今朝被方才的触感裹挟着，左胸处那一阵尖锐的慌乱，让他的大脑短暂一片空白。


    最后来了一句：“你说是就是吧......”只是怎么听怎么委屈。


    “话说回来，传单是什么内容啊？”谢今朝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之前都是理发店或者小卖店的开店优惠通知，这次也一样吧。”王希不以为意。


    眼见谢今朝不方便，王希展开了那张传单，只见粉红色的传单上，赫然几个大字：【一个有温度脱单群，脱单吗？】


    王希：.....


    谢今朝：......


    没有想到老奶奶的业务范围竟然如此之广......怪不得那么多人没有接呢。也是，他们早该看到粉红色的传单的时候就该打起精神了。


    方才被催婚的恐怖记忆再一次涌入二人的脑海。


    王希：“......你们宿舍门正上方的窗户有遮起来吗？”


    “啊？”


    谢今朝有些懵逼，“没有啊.....”


    “不行的啊，晚上睡觉的时候楼道里的光会透进来的，会影响睡眠的。”


    王希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手上的传单折叠塞到了谢今朝拿着的袋子里，最后补上一句：“这个传单好，可以遮光的。”


    “哦.....”


    谢今朝呆呆地接过，他抬头望去，饭店的距离已经不远了。


    【这应该就是他们最后的独处时光了吧。】谢今朝如此想到。


    在简单的吹蜡烛，许愿，祝福之后，一切都接近了尾声。


    此时喝大了的大人，又开始将目光看向他们这些个小辈了。


    “来，孩子们都大了，该练点酒量了。”


    两大杯被倒好的啤酒摆在了王希和谢今朝的面前。


    “明天是周末，你们就放心的喝，喝醉了也没有关系，可以睡个懒觉嘛。”谢安杰拍着谢今朝的后辈大声笑道：“小的时候我给今朝一杯啤酒，他喝了就直接睡了一天一夜啊，我被他妈训得呀......”


    王贵忠好像是要攀比一样，直接出声道：“这有什么！小希五年级的时候，家里聚餐，没有饮料，小希她还以为我们喝的啤酒是饮料。那时我们正夹着菜吃饭呢，小希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一大瓶啤酒过去，咕嘟咕嘟地灌了大半瓶！还是小希厉害！”


    “过去厉害，现在的酒量就不一定啦！”


    王贵忠：“不服气是不是？”


    “就是啊。”


    王希和谢今朝都有点无语，两个大人竟然能因为究竟是谁的孩子酒量好而攀比起来。


    “喝什么酒啊。”张桂茹率先表达了不满，“一会儿两个孩子还得回学校，喝醉了怎么办！”


    “那就喝一杯嘛，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讲究什么微醺吗？”


    王瑶看向自己的妹妹和谢今朝：“小希和今朝觉得呢？”


    谢今朝注意到了大人的眼神，于是开口：“可以啊，我.....”


    “我不喝。”王希直截了当开口。


    “就喝一点点嘛。”王贵忠傻笑着对王希开口道。


    “不要。因为我明天跟一个人约好了。”王希得目光跟谢今朝对视上了。


    在那一刻谢今朝无比唾弃方才的自己：王希都在期待着明天的约会，而他竟然差点因为家长的期盼而弃与王希的约定而不顾。


    “——所以我不喝酒。”王希接着开口。


    谢今朝在那一瞬间明白了王希眼神的含义——不喝酒，是希望你邀请我去。


    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他只感觉到他的心一阵阵发紧，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个时候，谢今朝无暇顾及其他，只觉得全世界都寂静下来，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那今朝你呢？”


    “我也不喝了吧，毕竟明天是我的生日，要和朋友出去玩。”


    “哦，那也是没办法了......”


    王贵忠和谢安杰悻悻地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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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今朝注意到在他提到朋友这个词的时候，王希的嘴角往上抬了几点弧度，像是被误触的琴弦，在和谢今朝对视之后，眨眼之间，笑意就消失了。


    只有下颌绷紧的线条像是在抑制着笑容的流露。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继续明天未尽的约会。


    ——


    对于王希而言，谢今朝生日的那一天约会无疑是难忘的。


    或许她已经忘记了其中的细节，但是就跟人会进行联想一样。


    第一次去vr场馆，第一次去打桌球的记忆被埋藏在了王希的记忆中。


    每次路过相似的场景，都会让王希想起谢今朝。


    王希本来可以和谢今朝慢慢恢复成朋友的身份的，但是很可惜，学业与就业的压力并没有给王希太多的时间。


    在给谢今朝庆祝完生日之后，王希正在准备考研，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


    而等到王希的考研不出所料地失败之后，她又投入到了焦急的论文修改与答辩之中。


    终于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王希被谢今朝请来去参观体育大学的比赛。


    王希坐在看台前。


    已经拿到小公司offer的王希正在看着篮球赛场上那道深红色的影子。


    无债一身轻的王希久违得感觉自己的青春与活力仿佛都回来了。


    谢今朝进了一个球，朝着她的这个方向竖起了大拇指，王希摇摇手以示回应。


    随着一声清脆的哨响，比赛结束，谢今朝所属的那一队比分落后两分，惜败。


    就在王希想要上前给谢今朝递水的时候，看台上的女生倒是比她更快地跑下去，将正在用毛巾擦汗的谢今朝给团团围住。


    谢今朝急切地想要穿过人群去到王希的身边。


    “学长！你喝一口水吧！”学妹打开一瓶水递到了谢今朝的面前。


    “不用了，我.....”谢今朝伸出手的本意是想要摇手拒绝，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的掌心就被送入了一瓶水。


    “不用客气嘛！”


    另一旁的女生直接将一把糖果递给了谢今朝：“要多补充糖分哦！”


    如果是只有一个人的话那么来见谢今朝或许会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有这么多的女生一起围着的话，并不影响她们对谢今朝小小好感的表达。


    谢今朝想要穿过人群可是却又被自己的队员一把勒住脖子，“你们过分了啊，明明是我的同学！”


    “给你！”高个子女生没好气地将手里的水塞给了靠着谢今朝的男生，“那么计较干什么？”


    “去去！你懂什么，这就是距离产生美！要是你们不是我的同学的话，也会为我的风姿倾倒的。”


    “呸，不要脸！”


    那边的一群人一直在打趣着。


    围在谢今朝身边的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是被蜜糖堆起来的，从小就被爱着的人，表达喜欢的方式也比一般人更加热烈。


    “谢学长！我喜欢你，要不要和我交往啊？”方才给谢今朝递水的小姑娘仰起脸对着谢今朝开口问道。


    周围顿时发出一声声喝彩。


    “不行！”谢今朝动弹不得，一抬头倒是和冷静注视这边的王希对视个正着。


    王希露出的了然的笑容在此刻谢今朝的眼中仿佛是索命的厉鬼。


    “为什么？”小姑娘没有被谢今朝脱口而出的拒绝而吓到，反而直接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不喜欢你。”


    “可以慢慢培养，互相了解啊。”小女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旧不气馁。


    在谢今朝的眼中，看台上的那抹身影慢慢起身，恍惚间仿佛是伸出手在对他告别。


    在周围打趣的目光中，谢今朝挣扎半天终于开口：“我有喜欢的人了.....”


    在周围了然的一声声啊中，谢今朝终于可以从人群中挣脱了，可是入目的就是王希转身离开的背影。


    他好像将一切都搞砸了。谢今朝沮丧地想着。


    王希一个人走在回语言大学的路上。


    此时已近黄昏，高楼大厦的窗户倒映着宛如油彩画一般的晚霞，天空中点缀着一朵一朵快要凋谢的玫瑰。


    盛夏的热浪吹开了王希的裙摆，单薄的裙摆飘扬着。


    王希踩着自己的影子向前走去。


    一步，又一步，王希和自己的影子总能踏出一模一样的步伐，每一次落地就像是训练千百次的爵士舞一样，天衣无缝。


    哪怕只有她一个人，王希照样可以奏出自己人生和谐的舞曲。


    王希明白，在人生这辆缓行的列车中，如果有人需要下车，我们应该爽朗的目送他离开，而不是执意留住他。


    至少她有好好见证谢今朝变得更好，不是吗？


    王希强迫自己忽略掉心里的不适感如此对自己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