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会沉溺于幻想之中的幸福的。


    几乎是从小学开始的留宿生涯，让王希学会停止思念。


    而初中时代骤然来到新环境，又让王希明白她无法融入新环境，无法前进，只能止步不前。


    就像是田径一样，只要踏出一步再一步，哪怕只是重复前人的脚步或许她无意义的人生就不会显得那么无聊。


    王希见证了谢今朝最为狼狈的时刻，而谢今朝又何尝不是不是撞见了王希青春最为敏感脆弱的时期，见过了那一次次的不甘与泪水。


    世界在旋转，王希伸出手希冀着想要抓住前方黑暗中的那一丝火苗，可是她的耳边总是传来收音机调频时发出的杂音，模糊了王希的意识。


    渐渐地，王希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都是在巨大的吸引力中被扭碎了身体，幻境里的所有记忆都被剥离，王希最为纯粹的意识被塞到了现实世界的名为王希的壳子里，一起重历她的人生。


    ————


    说来也怪，王希觉得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她可以一个月不买衣服，除了吃喝交通必要的开销之外她可以不多花一分钱——在她的好朋友石雨欣看来她这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可是在给朋友和家人花钱时，王希却从不含糊，几百的礼物说送就送，上千的衣服只要家人喜欢立刻就买下来。这个时候她又被家人笑骂是视金钱如粪土。


    王希跟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不一样，王希只对自己发自内心认可的人大方：


    既然王希能从自己在意的人的心意，自然也能从自己的心意，尽管从自己的心意时少，顺别人心意的时候多，但是当她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成的。


    这不就在从公司离职的前一晚，手指绕着头发的王希突然福至心灵，就像是突然收到神灵的感召一样，在公司总监仿佛要杀人的目光中，慢慢地从摸鱼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进入一种斗志昂扬的状态——她要去做头发。


    染的，烫的上全套，无论如何也要让自己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明天从社畜状态中解放的自己。


    王希轻哼着歌，走在因为平时着急回家休息而没有细细打量的街道上，仿佛女王挑选臣子一般，选中了一家平平无奇的社区理发店钻了进去——不要嫌弃寒酸，根据她的眼光来看，高手在民间，这种小店往往才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剪好了，一共一千块，扫码在这边。”


    看着王希有些木然的神情，中年男人吹嘘到：“刚烫完就这样，过几天就好了。我用的最贵的药水，你染烫的时候是不是一点异味都没有？”


    王希觉得被理发师突然从颈间抽离的围布就像是路易十六头上“咔”一声干净利落落下的闸刀——她错了，要是她是女王的话，她的国家早就完蛋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的钱包这不就已经干瘪了吗？


    刚才原本选中的全套染烫只花了七百的王希在理发师甜言蜜语的说服下俨然变成了昏君，一声令下将自己的友军钱包杀个片甲不留——她多花了三百，选了最贵的套餐。


    没关系的，就这一回。王希咬牙忍受道。


    其实王希也知道理发店店长也想得也是就宰她一次。


    就这样，两个人的双向奔赴，竟然在王希离店时渲染出了一种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感觉。


    王希是顶着其他顾客看勇士的目光匆匆离去的。


    第二天她也是顶着这个头发在公司办完离职之后就立刻去事先选好的考研机构报名。


    也是为了让王希花钱，哪怕王希顶着一头连她自己也看不惯的卷发来到考研机构，机构老师照样能把王希夸得心花怒放。


    从考研机构交完钱出来的“冤大头”王希，踏出考研机构的那一步，一种中国人无法抵抗的心理占据了上风——来都来了。


    她这么热的天都一身汗地出来了，反正这段时间也是要到医院复查的，如果今天有号的话她就去呗。


    于是顶着一头失败卷发的王希和谢今朝在医院的人潮中静默对视着。那一瞬之间，王希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每次她出糗总是被谢今朝看到。


    她的卷发很毛燥，早起去公司也没有打理，现在的她就跟一个金毛狮王一样。


    “这不是小希吗？”


    等到王希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看到了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谢今朝和谢安杰。


    “叔叔好。”王希对着年迈许久的谢安杰打起了招呼。


    虽然谢安杰已经老去，但是郭雅的出狱在即，显得谢安杰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王希在观察完谢安杰之后，才将自己的目光婉转地转移到了谢今朝的身上。


    比起大学时期，如今的谢今朝又高了一点，可能是最近一年在准备毕业以及工作面试的原因，谢今朝的面容白了许多。显得整个人也更加秀气了。


    “小希你怎么来这里？”谢安杰关心起来平常对自己一家在村里最为照顾的王家的小辈，“身体不好？”


    “哪有，就是有些失眠，到医院来看看。”王希打了个哈哈。


    “哎呦，那是得多注意。”


    站在一旁的谢今朝注意到了王希眼角下的乌青——她已经失眠很久了。


    “你这头发不错啊，适合你。”谢安杰乐呵呵地打量着王希的发型，仔细观察的目光直接让王希感受到了什么是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虽然都这个样子了但是王希更加关注的其实还是身边来自谢今朝的目光——他会怎么想？


    王希的余光一直关注着谢今朝，她之前被恬不知耻的理发师和只知道劝她花钱的机构老师给忽悠瘸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这样的发型究竟适不适合自己......


    “今朝你觉得呢？”谢安杰向谢今朝提问。


    王希霎时间觉得自己仿佛是真的成为了面前这个还没有正式报道的谢老师的学生了。


    仿佛只要对方一个否定，她的审美会被认定为很是糟糕，以及更加认定花了一千大洋的自己是个傻逼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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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很适合小希。”王希这才放松下来，就像是被老师表扬一样的轻松和暗自得意，心中对于自己不是智障的事实颇为欣慰。


    “叔叔怎么来这里了，是身体不舒服吗？”王希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引到了谢安杰的身体上。


    谢今朝当然注意到了王希劫后余生般的放松表情，嘴角的笑意丝丝缕缕地漫溢开来。


    王希的棕发许是因为烫过比之前更加的蓬松，整个人倒是真的更像冬日枯树上慵懒合眼的团雀了。


    “哪里，这不是今朝他当上三中的体育老师了吗，我陪他来体检。”谢安杰自豪地拍拍谢今朝的肩膀，恨不得将自己的宝贝儿子展示给全医院的人看。


    “......这么快今朝都毕业找工作了。”王希感慨地看向谢今朝。


    “是啊......”谢今朝面对王希莫名有些“慈祥”的目光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谢今朝干脆转头对着谢安杰开口：“什么叫陪我来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老爸您也得检查啊。”


    “是是，我也要检查喽。这还没跟同学见面呢，就摆上老师的款了。”谢安杰开着玩笑。


    谢今朝：......


    “......谢叔叔真有活力。”如果王希没有记错的话，郭雅今年年底应该就可以放出来了，怪不得一向木讷的谢安杰都能开玩笑了。


    “请45号，王希，来诊室6就诊。”


    听到播音的王希赶紧从座位上站起，匆匆跟谢今朝他们道别。


    谢今朝，望着王希的背影若有所思——她是不是又瘦了？


    “叮铃铃——”


    一阵铃声响起。


    刚从地铁出来，往自己的出租屋赶的王希直接就接到了自己母亲的电话。


    在聊了几句之后：


    “啊？这不好吧......”


    好不容易想回村放松的王希对于自己意外能够搭上谢今朝的车回村有些意外。


    “怎么不好？都是一个村的，人家今朝在城里办好证明也需要回村盖章，人家有车，载你还不顺路？再说了，高速都修好了，你不坐轿车，还想坐公交啊。”


    “坐公交也不是不行，还方便我倒头就睡。”王希掏出自己的宝贝耳机塞进了耳朵，避免自己母亲的大嗓门吵嚷到周围的路人。


    “你这死孩子！平常喊你坐亲戚的车，你都推三阻四的，现在这个不是你的长辈，是你的发小，你就这么白眼狼。”


    王希：......


    “你就当我是白眼狼吧，你不是还要帮老姐带孩子吗，挂了。”王希闷声说道。


    “哎，你......”


    王希将电话搁置在一旁，将压在脑袋下的名著译本拂开，整个人有些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黑发如同瀑布一样平铺在墨绿色的床单之上，就像是在缓缓围绕滋养枝叶的树干，只是枝叶的尽头——王希的那颗的贫瘠心灵无论如何也是填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