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昭盯着手机屏幕上张佳乐跳动的头像，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一会儿。她想了想，还是先敲过去一句试探的问话：“什么事呀乐乐哥？”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张佳乐的回复就弹了出来，语气倒是挺欢快：“想问问你今年回不回B市，上次不是听你说你爷爷奶奶在B市？孙哲平今年一个人在家，孤苦伶仃的，我打算去陪他过年。”


    走亲戚这种事……还是免了吧。全明星周末才刚回过家的楼昭，一想起往年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关切的盘问和对自己学业的关心，就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她想也不想就火速拒绝，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今年可能不回啦 ><>


    消息发送成功，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有点微妙的歉意。


    另一头的B市，张佳乐看着屏幕上那个带着笑脸符号的拒绝，有点失落地塌了下肩膀，顺手发过去一个“小兔子收到”的可爱表情包。


    自从上次邀请楼昭来百花被婉拒之后，每次再联系她，张佳乐总莫名有种“自己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的错觉，连发个消息都得字斟句酌，生怕显得自己动机不纯。可这次他敢对天发誓，他真的只是单纯想多个人一起热闹过年，目的非常之纯粹！毕竟他和孙哲平在一起估计也就是天天玩荣耀。


    他甩甩头，把这点小情绪抛开，转手就把自己的航班信息截图发给了孙哲平，毫不客气地使唤对方：“航班号，准时来接机啊！”


    孙哲平点开图一看，订单上明明白白只有他一个人，揶揄道：“不是说再喊一个人？怎么就你一个了？”


    透过屏幕，张佳乐仿佛能看到他那促狭的表情，愤愤地敲击着屏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手机戳穿：“你少管！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孙哲平的信息回得很快，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调侃：“哦，被拒了就被拒了呗，又不是第一回了，多大点事。”虽然张佳乐从来没跟他明说过那份朦朦胧胧的心思，但两人并肩作战五年，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大半想法，孙哲平早就看出了点什么，只是懒得点破，偶尔拿来逗逗他而已。


    下一秒，张佳乐直接甩来一张微信好友删除界面的截图。孙哲平无语地回了一句：“你就这点出息。”


    另一边，楼昭放下手机，注意力回到了车窗外。周泽楷开车很稳，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变得越来越熟悉。小区门口的超市门口立着大大的促销牌，音响里循环播放着热闹的《恭喜发财》，物业也早早做好过年准备，光秃秃的树枝间挂起了成串的大红灯笼和中国结，单元楼门口也贴上了崭新的福字和春联。


    周泽楷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在安静的走廊里互道了声“待会儿见”，便各回各家。


    楼昭刚打开门，一道毛茸茸的影子就炮弹般冲进去，贴着地板嗅闻，熟悉新环境。安顿好兴奋的冠军，给它添了狗粮和水，楼昭便钻进了书房折腾电脑。


    倒不是如此留恋荣耀，而是经理在放假前开了战队会议，在台上苦口婆心：“各位祖宗们，过节期间，记得直播！记得拍vlog！记得发微博营业！保持曝光，维持热度！千万不要玩消失，就当是救救运营部！”


    当时，最早发明“拍冠军水直播时长”这一招的楼昭，心虚地低下了头，眼神飘忽，生怕经理下一句就是“极个别人”、“更有甚者”之类的点名批评。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呀！谁让队友们一点创造力都没有，发现这招好用又省力之后，居然直接换了个固定机位怼着冠军拍，这种敷衍行为，不挨批才怪呢！她要申请原创保护！


    除夕当天，年的气息终于浓郁到了顶点。楼昭的妈妈赵女士从下午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开来，洗切蒸煮，架势十足。楼昭和周泽楷很有眼色地凑在旁边打下手，一个负责摘菜洗菜，一个负责传递碗碟和调料。厨房里弥漫着各种食材混合的香气，是独属于年夜饭的丰盛味道。


    楼昭看着料理台上堆积如山的食材和已经做好的几道凉菜，忍不住开口：“妈，就咱们四个人吃饭，做这么多菜干嘛呀，吃不完多浪费。”


    赵女士头也不抬，手起刀落，利落地肢解死鱼：“食堂的饭哪有家里好吃？放假了还不得多吃点好的补补？”


    果然全天下的妈妈都一样，总觉得孩子在外面会饿着。楼昭识相地不再争辩“其实食堂饭菜也挺好，营养均衡”这个事实，乖乖擦盘子。


    一锅藕圆子炸好，金黄酥香，一个个滚落在白瓷盘里，泛着诱人的油光，热气腾腾，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楼昭趁妈妈转身去拿其他东西的功夫，悄悄伸手，飞快地捏了一个扔进嘴里——外酥里嫩，好吃！


    她舌尖还被烫得微微发麻，却已经忍不住想再偷一个。刚伸出手，赵女士似有所闻，突然回头。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楼昭迅速把刚拿到手的藕圆子塞进了旁边正乖乖扒蒜的周泽楷嘴里，自己则立刻转过身，假装若无其事地拉开柜门，嘴里念念有词：“去年买的盘子放哪里了……”


    嘴里突然被塞了个滚烫藕圆子的周泽楷：？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楼昭不自然的背影，又看向眼神含笑的赵女士，乖乖地、小口地咀嚼起来，耳朵尖悄悄红了。


    赵女士似笑非笑地瞥了女儿一眼，也没戳穿，干脆把整盘藕圆子往周泽楷那边推了推，语气慈爱：“小周，多吃点，感觉你最近瘦了不少。看着她点，别让她偷吃光了，待会儿吃饭该没肚子了。”


    “嗯。”周泽楷乖巧点头，咀嚼两下把嘴里的圆子咽下去，然后默默地把盘子往自己这边又挪了挪，用实际行动履行“看守”职责。楼昭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气得偷偷对他龇了龇牙。


    干活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四个人一起动手，效率很高。转眼间，暮色四合，窗外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瑰丽的画卷。这两天的S市天气干燥，空气里带着南方冬日特有的干冷，楼昭天天盼着的下雪看来是没戏了，连雨夹雪都注定无法拥有。


    不过此时的天空铺满了玫瑰色的晚霞，灿金的云朵像被揉碎的梦境，悠悠飘荡，站在落地窗前，暖色的光晕笼罩下来，仿佛置身于午后香喷喷的面包房。


    冠军扑在玻璃门上，小爪子急切地上下抓挠，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委屈声音，迫切地想出去感受一下。好在阳台是全封闭的，周泽楷拉开门，放冠军进去撒欢。小狗立刻在宽敞的阳台里兴奋地跑来跑去，来回折返。


    就在这时，楼昭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方士谦发来一段视频。点开一看，同样是阳台，但画面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雪花像纸片一样纷纷扬扬落下，天地间一片洁白，风声在镜头前呼啸而过。方士谦那张带点小得意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声音快要淹没在背景音里：“看到没！好大的雪！你们S市没有吧！”


    楼昭看着窗外连霜都没有的地面，不服气地回复：下雪怎么了？难道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吗？谁说S市不下雪了？明天就下给你看！


    再望一眼窗外，可恶，真的没有雪。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向往：“哎，好想看雪啊……周泽楷，你说今年到底会不会下雪呀？”


    站在她身旁的周泽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会下的。”


    面对楼昭酸里酸气的回复，方士谦很快发来一个“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包，附言：嘴硬的南方人，我懂的。


    年夜饭终于上桌，满满一桌子鸡鸭鱼肉、海鲜时蔬，琳琅满目，四个人围坐一桌，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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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军也得到了一份特制的狗饭，把脸埋进碗里吃得尾巴直摇。


    窗外，夜幕降临，霓虹闪烁，万家灯火。


    吃完饭，赵女士笑着起身回了一趟卧室，再出来时，手里果然拿着两个厚厚的、印着吉祥图案的红包。楼昭立马端正坐好，眼睛亮晶晶地等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虽然自己的小金库已经相当可观，但“压岁钱”的意义终究是不一样的。


    看着宝贝女儿的眼神，赵女士故意捏着红包在手心里拍了两下，拖长了语调：“有些人都工作赚钱了，是大人了哦，是不是不该再拿压岁钱了呀？”


    楼昭立刻反驳：“周泽楷去年也拿了！他工龄两年了！”


    被点名的周泽楷愣了一下，拉了拉楼昭衣角，小声说：“都给你。”


    “不行！小周你别惯着她，来，一人一个，都收好。”赵女士笑着打断，不由分说地把两个红包分别塞进两个孩子手里，然后一手一个，用力揉了揉他们的头发，语气变得温柔而郑重，“你们两个，新一年也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别的都不重要。”


    “谢谢妈/阿姨。”两人异口同声，乖乖收好了红包。


    收了妈妈的红包，楼昭转而眼巴巴地望向坐在一旁的爸爸。楼先生接收到女儿的目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拿出手机：“那个……转账了。”


    话音刚落，立刻引来楼昭的强烈抗议：“爸！怎么是转账呢？连个红包都没有，一点仪式感都没啦！不行！明年我要实体的！”


    她正嚷嚷着，周泽楷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提醒道：“经理在群里发红包了。”


    楼昭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连着自己的那份，经理一共发了八个。楼昭点开的时候正好是最后一个，喜提八毛八。她忿忿不平地敲字，顺便想看看谁是那个幸运的手气王。


    经理先一步发了消息：“小江手气最佳！看来新年会交好运啊！”


    江波涛很快回复，一如既往地体贴周到：“能加入轮回和大家并肩作战，已经是很好运了。[笑脸] 我把这份好运气分给队里，希望我们新的一年，季后赛加油，一起走得更远！”


    方明华：“你这也太官方了，钦点你代替我成为下半赛季赛后采访发言人。[握手]”


    江波涛：“婉拒了哈。[龇牙笑]”


    夜色渐深，窗外的灯火零星了一些。赵女士和楼先生都没有熬夜的习惯，发完红包，又看了一会儿春晚，便打着哈欠早早回房休息了。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里春晚还在播放着喜庆的歌舞。


    家里沙发的靠背有点偏低，往后靠的时候，脖子以上基本是悬空的，不太舒服。楼昭调整了几个姿势都觉得别扭，最后索性放弃，自然而然地把头枕在了旁边周泽楷的肩上。周泽楷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肩膀放低，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楼昭对此浑然未觉，刷着微博看网友们同步吐槽春晚的段子，遇到特别好笑的，就念给周泽楷听。周泽楷通常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追问几句没听懂的地方。


    冠军安静地趴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下巴搁在爪子上，眼皮一下一下地打着架。


    临近零点，电视传来主持人带领全场倒计时的洪亮声音，背景是喧闹的欢呼声：“十、九、八……三、二、一！”


    自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后，零点到来的时刻似乎总少了什么。窗外隐约传来了几声不知道哪家哪户激动的、鬼哭狼嚎般的嘶吼和欢呼，模糊地穿透玻璃，汇入了这寂静的夜里。


    “新年快乐。”


    几乎在钟声落下的同一瞬间，周泽楷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呼吸，轻轻落在她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