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三年，五月。


    前朝三国交界之地，一座崭新大城的轮廓，正在广袤的平原上缓缓显露。


    两个月的时间，对于凡人而言，足以让沧海桑田变幻，但对于一座从零开始的城池，这仅仅是个开始。


    夯土的号子声、木匠的捶打声、石匠的凿击声，混杂着南来北往的吆喝。


    姜明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坡上，负手而立，静静地俯瞰着这片热火朝天的土地。


    他没有像建设北域绿洲时那样，在地脉网络上发布积分任务，用妖精们的能力去快速建设。


    眼前的“兰溪城”，从第一块奠基石，到第一根顶梁柱，都出自凡人之手。


    进度确实有些慢。


    但姜明不急。


    因为只有亲身参与了建造，才会对这片土地产生真正的归属感。


    “姜明大人。”


    一个略带苍老和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明回头，看到穿着一身崭新县令官袍的王镇长，正拄着拐杖，一步步地走上山坡。


    这身官袍穿在他身上，总显得有那么几分不自在，远不如在蓝溪镇时那身朴素的布衣来得贴合。


    “王镇长，有什么事吗？”姜明笑了笑，“还有说了多少次，叫我姜明就行。”


    “哎，规矩不可废，规矩不可废。”


    王镇长连连摆手，走到姜明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座巨大的工地，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与有荣焉的自豪，但眉宇间却又藏着化不开的愁绪。


    “姜明大人，这城建得是真快啊！老头子我活了七十多年，从没想过，咱们蓝溪镇的人，还能有朝一日，在外面建起这么大一座城！”


    “以后会更大的。”姜明淡淡道。


    王镇长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愁容却更深了。


    “大是大了，可这人一多，事儿也跟着多起来了。”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一本册子，上面用毛笔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东西。


    “您看，这张家和李家，都是从镇里出来的，为了门前那三尺地，两家婆娘天天叉着腰在街上对骂，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还有，东市那个卖炊饼的，跟西市那个卖包子的，为了抢生意，昨儿半夜偷偷把对方的炉子给掀了，今天早上闹到了刚建好的县衙门口，差点没打起来。”


    “最头疼的，是那些从外面来的商贾，精得跟猴儿似的，他们看准了咱们这里什么都缺，联起手来哄抬物价，一袋米卖得比燕京城还贵！我找他们谈，他们就跟我打哈哈……”


    王镇长愁得直摇头，花白的胡子都跟着颤。


    他当了一辈子镇长，管理的蓝溪镇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邻里之间和睦得跟一家人似的。


    哪里处理过这么鸡飞狗跳的破事。


    这县令当的，比他一辈子操的心都多。


    姜明听着，脸上却没什么意外的神色。


    他拿过册子翻了翻，上面记录的事情五花八门，鸡毛蒜皮，却又无比真实。


    “王镇长，你觉得，是蓝溪镇好，还是现在的兰溪城好？”姜明忽然问道。


    王镇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那自然是蓝溪镇好，清净，安稳，没那么多烦心事。”


    “可蓝溪镇，说白了，是一个世外桃源的鱼缸。”姜明将册子还给他，声音平静。


    “虽然师父不限制你们的去留，但鱼缸里，风平浪静，生活在里面的鱼儿是永远长不大的。”


    “而这里，”姜明伸手指着下方那片喧嚣的土地。


    “是江河湖海，有风浪，有漩涡，有吃人的大鱼，但只有在这里，鱼儿才能真正长大，甚至跃过龙门，这也是师父要开放蓝溪镇的原因。”


    王镇长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明悟。


    他看着姜明，嘴唇动了动，恭敬地躬身行礼：“大人教训的是，是老朽……着相了。”


    “我不是在教训你。”姜明扶住他，“我只是想告诉你，水至清则无鱼，一个地方有了人气，就必然会有纷争，有利益纠葛，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至于你说的这些问题，其实不难解决。”


    “张家李家争地，那是因为没有明确的规矩，你得尽快组织人手，丈量土地，划分宅基地，立下界碑，白纸黑字写清楚，谁敢过界，就打板子。”


    “卖炊饼和卖包子的打架，那是市场秩序混乱，你得成立个‘市集管理处’，划定摊位，明码标价，谁敢恶意竞争，寻衅滋事，就没收摊位，赶出兰溪城。”


    “至于那些哄抬物价的奸商……”姜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就更简单了。”


    “我们又不缺钱，你直接以县衙的名义，开一个‘官营粮铺’去其他地方收购粮食，然后咱们的米，就比他们便宜三成！我看他们还怎么联手！”


    “釜底抽薪！”


    “对他们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直接断了他们的财路，打疼了，他们自然就老实了。”


    姜明三言两语，将王镇长头疼不已的难题剖析得清清楚楚，并给出了简单粗暴却又直指核心的解决方案。


    王镇长听得是目瞪口呆，随即茅塞顿开，激动得满脸通红。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大人您……高明！”


    他拿起小本本，奋笔疾书，把姜明的话一句不落地记了下来。


    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姜明哑然失笑。


    这位老镇长，善良了一辈子，终究还是得学着“与人斗其乐无穷”。


    “行了，这些都是小事。”姜明站起身，“你才是这里的父母官，以后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记住，有兴朝律法和蓝溪镇的大家在背后给你撑腰，别怕。”


    王镇长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的迷茫和愁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感觉自己的腰杆，一下子挺直了。


    送走了干劲满满的王镇长，姜明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兰溪城最繁华的临时大街上。


    街道由碎石和泥土铺就，坑坑洼洼，但却宽阔。


    街道两旁，是刚刚搭建起来的简易木棚，来自天南地北的商贩们扯着嗓子，用各种口音叫卖着自己的商品。


    “刚出笼的热包子嘞！皮薄馅大，一口流油！”


    “西域来的葡萄干！”


    “上好的绸缎！这位夫人，来看看吧，给您家相公做件新衣裳！”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汗水的味道和尘土的气息，嘈杂，却充满了生命力。


    几个刚从蓝溪镇出来的半大孩子，正满脸好奇地围着一个吹糖人的小摊，看着老师傅手里的糖稀在吹气间变成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发出阵阵惊呼。


    不远处，几个膀大腰圆的工匠，正围在一家新开的酒肆门口，就工钱的问题跟老板争得面红耳赤。


    这一切，都和那个宁静、祥和、甚至有些单调的蓝溪镇，截然不同。


    这里是粗糙的，是混乱的，但也是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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