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后，一道身影磨磨蹭蹭走了过来。


    那人穿着皮衣豆豆鞋，一派复古潮流风，一边举着电话一边四处张望，说话期间一根香烟黏在嘴皮子上，手里的打火机死活打不着：“哎，对，我已经到了……二甲大师，您那法器长什么样啊？这里啥也没有……”


    扬声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那法宝似烟似雾，薄如蝉翼，隐匿于世间，是最寻常又不寻常的模样，你好好找找。”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潮流男撇了撇嘴，声音谄媚：“好嘞！我找找。”


    他一把扔掉手里的打火机，从后屁股兜掏出一根火柴想点烟，奈何此时风大，火柴上的火星摇摇晃晃，那口烟死活点不着。


    潮流男满心烦躁，余光瞥见一个塑料袋顺着风向晃晃悠悠飘下来，连忙踮脚一够，用塑料袋挡着风，可算是把烟点着了，只不过打火机猛然窜出的火苗点着了塑料袋一角。


    潮流男没太在意，随手把塑料袋甩到一旁，狠狠嘬了几口烟，才为难地开口：“大师，我都快把这附近翻遍了，还是没有，您能说得更仔细点吗？”


    电话那头，中年人沉默了一瞬，才含含糊糊道：“非要说的话，那法器的外形……长得跟个塑料袋似的。”


    潮流男：“……”


    潮流男不由得低头，现场唯一的塑料袋边缘火星明灭，烧得只剩个巴掌大，在潮流男愣神的瞬间，“噗呲”一声绝响，塑料袋彻底化为灰烬，以及空中一丝即将消散的青烟。


    中年人还在催促：“找着了吗？”


    “没有，”潮流男斩钉截铁，“就是没有，这附近干净得很，一个塑料袋我都没看见，指不定是被谁偷走了……”


    中年人声音中顿时充满愤恨：“肯定是被捉妖局那些人夺走了！可恶，敢偷我的法宝，我跟他们没完！”


    ————


    市中心医院，抢救室外，皮貅已经被推进去一个小时，“急救中”的牌子却还是亮着。


    辛姬浑身是血，靠着墙根发愣。


    刚刚发生的一切像电影似的，一直在她的脑海里回播，皮貅替她挡刀时那震惊的神色、深情的眼神，还有那具躯体贴在后背时传来的温度，全都清晰可见。


    仿佛在顷刻间颠覆了辛姬对皮貅的一切印象——她一直以为她和皮貅之间即便不是针锋相对，也算相看两厌，可关键时刻，皮貅却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看一个人好不好，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皮貅给了她光明正大在人类世界行走的身份，给了她一份体面的工作，给了她无尽的信任与支持——让她去收保护费，现在还为她两肋插刀……


    辛姬靠着墙根缓缓地蹲坐下去，将发烫的脸颊埋进胳膊弯，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好，皮貅爱她！


    虽然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皮貅，但……此时此刻，她理应守在这里、守护皮貅——以家属的身份！


    三个小时后，急救室大门终于打开，主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匆忙赶来了解情况的张局长正要过去，却被一股强劲冲力挤开，他抬眼一看，就见辛姬正朝着医生焦急发问，那担忧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皮貅关系多好似的。


    “医生，他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他的伤口比较深，手术过程中……”


    “砰”的一声巨响，刚做完手术正身心俱疲的医生被惊得浑身一颤。


    “没关系的，能捡回一条命就够了。”


    辛姬缓缓把拳头从墙壁里抽出来，水泥糊的墙砖在她手下像是纸糊的一样，她


    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彻底平复下心情，深情地看着急救室方向，灼热的目光仿佛能够洞穿大门直直投到皮貅身上。


    “无论他是断腿断手还是性功能障碍，我、我都……”


    “太太，请你先听我说完，病人的伤根本没那么严重，”医生擦了把汗，生怕辛姬再语出惊人，因此语速飞快，“他伤的不重，体质又好，我们处理缝合之后就把他转到普通病房了，你们现在就可以过去探望。”


    辛姬闻言，一拧身就奔向了普通病房，张局长正想走，却又折返回来，朝着医生含笑点头：“砌墙钱另外列个账单哈。”


    医生：“……这不归我管，得跟前台说。”


    张局长含笑点头，翩然离去。


    等张局长来到病房，辛姬已经站在床边，默默地深情注视着床上的病人。


    皮貅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上还带着呼吸机，旁边的体征检测仪发出有规律的声音，忽然，他睫毛微微颤动几秒钟，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涣散地对着天花板。


    终于醒了！


    辛姬差点惊呼出声，反应过来立刻捂住了嘴。


    医生说了，皮貅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手术之后很有可能出现后遗症。


    但没关系，辛姬就在刚刚已经打定主意——


    无论如何，她会回应这份沉重的爱情！她会给皮貅一个——家！


    皮貅盯着天花板呆滞十来秒，涣散的视线重新凝聚，他微微垂下眼眸，看向了辛姬和张局长，忽然张了张嘴，奈何被呼吸机阻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局长见状，踱步就要上前：“你说话不方便，是要交代接下来的工作吗？要不写我手上……”


    然而他还没走近皮貅身侧，就被辛姬强硬插足。


    辛姬回头瞥了张局长一眼，微微拧眉：“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能做这么亲密的举动？我来！”


    说完，她轻柔地捏起皮貅的手，将自己的掌心放在了皮貅手指底下。


    皮貅手指颤动着，指尖在辛姬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字——


    钱。


    英雄惜英雄，财迷懂财迷，辛姬瞬间意会，朝着皮貅重重点头。


    “放心吧，我送你来的路上一直捂着你的包，保准一张票子都没丢！”


    皮貅顿时露出满意的神色，但随即他又缓缓抬起手指，写了个字——


    钱。


    这……到底是她跟皮貅的小秘密，当众说实在有些为难。


    辛姬隐晦地瞥了张局长一眼，凑到皮貅耳边小声道：“那些保护费还没收完，但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把事儿办好。”


    坠在心头的两件大事得到解决，皮貅吊起来的那口气呲溜一下窜了个干净，他瞬间喉头一哽，两眼猛地瞪大，死死地望着天花板：“呃！”


    张局长猛然攥紧拳头，心头一跳：“皮貅……牺牲了？！”


    “局长，你说什么胡话！”辛姬嗔怪地瞥了张局长一眼，心头不悦，“他刚刚体力消耗过大，在休息呢。”


    张局长定睛一瞧，只见皮貅胸口微微起伏，确实还活着，可这两人嘀嘀咕咕几句，皮貅强撑着的精气神一下子就萎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张局长心生疑窦：“他到底写了什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将如何看待皮貅。


    辛姬沉思两秒，忽然面露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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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问那些围困我们的贼人有没有被抓到，他害怕贼人伤害百姓为祸人间！”


    ……这能是皮貅说的话？他怎么觉着不太像呢？


    张局长心里这么想，但再一看，人皮貅都已经躺床上了，他到底无法像往常一样郎心似铁，温声细语解惑道：“你们说的什么阴兵塑料袋，我已经派三组去查了，他们还没传回来消息，不过那伙叫李家帮的海外黑恶势力已经全部被抓捕归案了。”


    “他们犯了事不逃窜，居然还追过来了，刚刚我们直接在医院门口就给他们逮住了，你们说巧不巧？”


    张局长负手而立，傲然开口：“这伙人敢在捉妖局眼皮子底下犯案，携带管制刀具、行贿、雇佣童工……这么多犯罪行为林林总总罗列下来，我再操作一番，关他们个80年不成问题。”


    张局长说着，瞥了辛姬一眼，表示：“除了你闺女，谁都别想再出来。”


    谁闺女？这一长串的，听不懂。


    辛姬站在皮貅病床边，跟个家属似的微笑着点头：“嗯，好的，局长，谢谢你来探望老皮。”


    ……谁是老皮？你又在谢个什么劲儿？


    张局长摸不着头脑，但见皮貅一声不吭地躺着，他也没其他话再说，就单方面嘱咐了皮貅几句多休息，然后就离开了。


    辛姬却没主动离去的意思，她揣着手站在病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皮貅。


    皮貅原本在放空自己，没过多久，就察觉旁边辛姬的视线越发灼热，他又说不了话，只能朝着对方投去疑惑的表情——你怎么还在这儿？


    四目相对，辛姬却仿佛收到了某种讯号，立刻在病床边上坐下了，她的手甚至轻轻地搭在了皮貅的手背上，握住之后还缓缓摩挲了两下。


    “放心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辛姬垂眸一笑，恶魔低语，“哪也不去。”


    皮貅不理解，但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辛姬还在轻轻摩挲着皮貅的手背，她以前总觉着皮貅这人嘴怪毒，但其实……人家还蛮好的，皮肤保养得也不错。


    辛姬看着皮貅，越看越喜欢，心里的情绪跟冒泡可乐似的关都关不住：“之前在塑料袋里，谢谢你救了我。”


    ……救？谁？他？！


    被辛姬这么一说，皮貅瞬间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当时不小心被对面的阴兵掀飞出去，一下子压到了辛姬身上，刚想爬起来，却又被其他阴兵偷袭扎了后腰……


    竟然被几个阴兵打成这幅模样，简直是他的职业生涯黑历史！


    皮貅平静无波的心顿时气愤不已，蓄积半天的力量瞬间爆发——他猛地一抬胳膊，想要重重拍一下床发泄不满，结果却“啪”地一下拍在了辛姬的手背上。


    皮貅：“……”


    氛围瞬间凝滞了。


    皮貅硬着头皮还想挪开手……淦，一点力气也没有，这么一努力，反而像在抚摸辛姬的手背。


    辛姬浑身一震，又惊又喜地看着皮貅。


    皮貅这人看着冷……没想到感情上还怪主动的。


    想当初，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反正她跟她那记不清面容的前男友谈恋爱的时候，俩人都还是半大孩子，见天儿在城里城外的找血旺吃，压根没突破过亲密距离，更别说有什么肢体接触过分举动。


    这会儿辛姬的内心顿时一阵躁动，她的手腕缓缓翻过来，直接跟皮貅来了个十指相扣。


    她想了想，凑近皮貅耳边，低声开口——


    “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八抬大轿迎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