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您为什么要把那个……骗子留下？”


    身形单薄的少年疑惑地仰起头，看向脊背挺得笔直、跪在蒲团上默念的青年。


    大祭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祷告词念完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不给他机会，他是不会死心的。”


    “与其给日后徒增麻烦，不如早点解决这个潜在的隐患。”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您的意思是要让他……”


    “稍安勿躁。”


    大祭司凉凉地掀起眼皮，“他若是敢来冒犯神明大人，我必定让他有来无回！”


    想到自己的意图可能被猜透，神殿内会有人守株待兔的沐逢之此刻正拎着一袋卡莱尔星当地的特色水果，穿着一袭海滩假日风花衬衫配短裤，宛若一名土生土长的卡莱尔星人，自然地融入熙熙攘攘的街头。


    “先生，现金还是账户？”


    “现金。”


    沐逢之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纸币递了过去。


    “诚惠198，感谢您的光顾，期待下次再见！”


    沐逢之随手拿起丑的造型奇特的陶瓷，盯着新换的张清秀面孔，大摇大摆地走进不需要提供身份信息的旅行宾馆。


    由于赶着履行契约，沐逢之连假的身份信息都没造好就一头扎了进来。


    幸而他大致在那座格外宏伟瞩目的殿宇周边绕了一圈，暂未感受到特别具有威胁的存在。


    ‘叮当——’


    沐逢之警惕地偏过头，只见挂在墙沿的琉璃质地的金纹铃铛随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小巧精致的铃铛镀上月色的冷光，更像是挂在宫殿里的华丽装饰，而非挂在神殿外围的墙沿下充当不起眼的挂饰。


    沐逢之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心底蓦地升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这铃铛……他似乎曾在哪里见到过。


    “有闯入者！警戒！”


    “是西南方位！速速集结！”


    ……


    然而沐逢之还未来得及细想，墙内的几声怒吼便吸引他的注意。


    糟糕！


    他赶忙贴墙隐身，鬼鬼祟祟地爬上墙，避开墙内墙外一众身着骑士服的护卫，悄无声息地潜入。


    墙内矗立的殿宇高耸入云，通体呈现银白，但殿门和窗台却都镀着一层灿烂的金色。


    若非殿宇入口处的牌匾挂着‘神殿’二字，这座建筑更像是宫殿，而非神殿。


    毕竟首都星那座自诩‘救世爱人’的神殿可不会采用如此张扬的奢华风格，只会暗戳戳地使用价格高昂却不外露的材料来彰显自身的‘清廉’。


    沐逢之小心地绕过巡视的护卫，一路畅通无阻地靠近殿门。


    眼看殿门近在眼前，沐逢之留了个心眼，随手朝门内丢了块宝石。


    ——没有出现任何屏障和阻碍。


    于是他便稍稍放下心来，毫无顾忌地踏入殿宇。


    ‘砰——’


    然而就在刹那间，他的眼前倏然快速划过一幅幅画面，无数记忆碎片挤入脑海，叫他顿时眼前一黑，附着在身上的隐身异能迅速解除，甚至连易容异能也逐渐褪去。


    “抓住那个小贼！”


    阿源看着曲着身子半跪在地的银发青年，冷笑一声：


    “你以为神殿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擅自闯入者，必将承受钻心剜骨之痛，且永生不得解脱——”


    “住手！”


    但就在骑士们准备抓住这位突然闯入的来访者之际，大祭司忽然眼神一凝，阻止了一行人的动作。


    “……先把他带进来。”


    青年的眼神一寸寸地炙热，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他欣喜若狂的事情。


    “不得对其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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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钝痛的大脑令意识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令人无法回想起那种莫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神君！吾愿革除神职，自请下放，只求您给阿月和孩子一条生路……”


    “身为神明竟然同人类苟且！今日若是饶过你，他日所有神明都向你效仿，那神界和人界岂不是都乱套了？”


    一道清冽且不威自怒的声线骤然在耳畔炸开，细听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道声线虽为斥责，但语气中夹杂着的恨铁不成钢却格外明显：


    “灵神，你身为唯一一个有希望晋升为主神的二级神祇，为何偏偏要为了小情小爱放弃大好的前途……你啊你！”


    灵神倔强地仰起头，“光明神，或许对你来说，人类的存在只是我们获取力量的媒介……但在我眼中，他们与神祇也没什么两样！”


    “我们都是一样的！神明和人类为何不能相爱？我和阿月明明就没有对不起任何神和任何人！究竟何罪之有？”


    “神明和人类相爱是打破规则！你们这么做会破坏信仰之力！到时候神界和人界都乱套了！”


    “可是……”


    “既然你违反了规定，那么想必你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吾愿献上所有，只求神君给阿月和孩子……”


    “擅自打破规则，你以为那个人类还能活下去么？”


    “神君！？”


    “本君无意对人类出手，一切都是法则之力降下的惩罚……但本君可以允诺你，让那孩子留在神界，我会替你照拂一二。”


    “……多谢，神君。”


    ……


    包含痛苦的惨然一笑在耳边回荡，刺得听者都不禁为其触动。


    然而他睁不开眼，只能感受到一双宽厚的手掌从他额前轻轻抚过，满是惋惜地出声：


    “都是命数啊……”


    “神君，那灵神留下的孩子？”


    “让祂留在神界吧，灵神可曾为祂取名？”


    “未曾。”


    “那便叫沐逢之吧。”


    沐逢之，莫逢之。


    倘若灵神没有遇到那个人类，或许便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镇压于永劫之域，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