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营救开始
作品:《神女歌行》 镇东王府。
华灯初上,大开的朱门红漆艳艳。
王府里向外逸散着繁复的沉闷香气,像是雕梁画栋的特有味道,又混杂着后厨方向隐隐传来的珍馐余韵,缭绕不散。
路过的百姓都低头疾行,没有人敢驻足张望。
却有一位三十岁上下、身着墨绿色缂丝鹤氅的男子,拎着个黑金木的小盒,吊儿郎当地穿过长街,正正晃荡到两只踞坐的石狮子中间,抬眼慢悠悠念了一遍:“镇东王府?”
就揣着袖子不走了。
门房管事上下打量几眼男子,目光在他腰间品相极佳的白玉琉璃上停顿了一下,有些摸不准这人是个什么来路。
管事躬身上前:“这位爷……是和我们王府有什么渊源吗?”
男子乐了:“给你们送命来了,这不算渊源?”
管事皱眉,悄悄往门内阴影里看一眼,那里站了一位长髯的中年方士,正捋着自己节杖上的牛尾巴毛,连眼都没抬。
管事见方士没什么反应,就要喊人将这不知死活的绿衣男子打出去。
男子收起嬉皮笑脸,连连摆手:“诶诶,把我轰出去也就算了,我这大宝贝你们也说好不要了?不是说今日不给你们送来,就要我赵家满门的命吗?”
他把右手提着的木盒提起来,故意往门里晃了晃,提高了些声音:“现在连我送自己的命也不要了?那赵爷我可就回家洗洗干净等死了。”
作势就要走。
没走成,也确实是没想真走。
门内那方士打扮的长髯中年人匆匆忙忙冲出来给他拦住的时候,赵爷的左脚还没落到台阶上,就转了一圈又踩回了镇东王府高高的门槛上。
方士一把将他拉进门里,堆笑道:“原来是赵爷来了,先前都是误会,什么命不命的……”
他把好信儿凑过来的管事赶走,眼珠子黏在木盒上,小小的眼珠里竟然有些羞涩。
“这个…嗐,宝贝…能不能先让老夫开开眼?”
赵念儿轻嗤一声,指尖一挑,木盒掀开一条缝,又飞快“啪”地一声合上,道:“高道长,我赵爷商海沉浮这么多年,可别以为我是个没心眼的。这是我向王爷求个前程的敲门砖,我可得防着点您的贪心。”
高道长被那干脆的一声吓了一跳,也没怎么看清楚,干笑两下:“赵爷说什么呢,老道我也是替王爷做事的。赵爷跟我来吧,今儿的宴席保准赵爷的赚头有十倍还不止。”
赵念儿跟着老道绕过镇东王府巨大的琉璃影壁,步入九曲回廊中。
一排排古朴的灯盏静静悬在回廊的檐角之下,黑夜中透出暗红色光晕。后方雕刻着各种龙凤鸟兽的精致石墙在诡谲的光影中若隐若现,难以辨认。只有凸凹起伏的线条和毫无规律的阴影一路延绵而去。
廊下每隔十步就肃立着一名甲胄齐全、眼神锐利的护卫,铁甲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赵念儿一面走,一面偷偷拿眼去瞟府里布局和护卫,与之前探查得到的地图一一比照。
甚至在很深处的阴暗角落里,还站了几个不起眼的方士,若不是赵念儿有心留意很难发现。
高道长脚步不疾不徐,引赵念儿到了主厅。
厅内灯火交相辉映、金漆玉瓦熠熠生辉,宴席沿着长厅依次环列,宾客们分坐两旁,个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
高道长将赵念儿引到末席,低声道:“赵爷,虽然你献宝有功,但是今天席上贵人众多,还有许多……”
他声音压得越发低,还眨了两下小眼睛以作暗示:“朝中显要。只能委屈赵爷暂居末座了。”
赵念儿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我都明白,嘿嘿,高道长稍后替我引荐引荐,让我能飞黄腾达就成。”
道长摸着胡子,故作深奥:“赵爷眼界窄了。能参加今日的宴席,日后赵爷就不用困于这些世俗小利了。”
赵念儿故意问道:“我用我这宝贝就能换这么大的前程?高道长不会骗我吧。我看我这根草也没什么的嘛,反而是个害人性命的祸害,也不知道为什么得了王爷的青眼。”
席间前排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转头望来,笑问:“这位小兄弟,莫非就是那位晋北商人?”
赵念儿拱手,指指自己:“这位贵人,如果最近有听过晋北商人的名号,那应该就是指赵某了。”
这位搭话的贵人发辫整齐,身着窄袖短衣,虽然还是鲜卑人打扮,但衣料都是中原顶好的绸缎。
他感兴趣道:“我听说你有一根神草,是怎么回事?”
赵念儿苦着脸:“什么神草啊,毒草还差不多。是我们那儿有户郎中摔下山崖的时候顺手扒了块石头一起掉下去了。结果这人把腿摔断了,石头竟然也碎了,露出来里面一根晶莹剔透的草茎,还特别坚韧。他以为是个宝贝就带回家,结果第二天全家上下就被野兽吃得差不多了。我刚好路过就收了这根草,结果您猜怎么着?当晚就有豹子来闯我家!幸好我家里还算有点钱,平时养着不少厉害护卫,但也吓死我了。”
他歇了口气,继续道:“我看这就是个纯祸害!自从有了这东西之后,家里总是隔三差五的进野兽,得亏我是个商人做派胆子大,想着就算用来打猎也是个好东西啊,就请了我们那儿的道长给装起来了。但是我们那小地方道长也孤陋寡闻,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想到来到怀荒镇竟然王爷也能看上我这小东西。”
他说的玄乎,周围几人都干脆停下交谈,只听他讲。
高道长轻咳一声,见众人都把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很有派头地一缕胡须:“赵爷手里这个应该是传说中的琉璃草,妖物吃了能淬炼妖丹,增益修为,乃至开启灵智,化形有望。此物十分珍贵,老道也只在古籍上读过。”
赵念儿惊惧:“这世上真有妖啊?”
高道长一脸高深:“如果世上没有妖,那王爷今日为何会开这个延元宴呢?”
赵念儿有心再打听,众人却已笑着将话头岔开,只连连称赞他这回真是交了好运。
赵念儿心道这是好运呢?爷今天来这儿,就是来找你们这群走了狗屎运投了个好人胎,却不好好当人的。
今天坐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除了我自己,全是狗东西。
高道长起身,向各位宾客告辞,回头去门口迎别人。
赵念儿揣着手打眼往席上扫视,就和坐在前排的沈道固正正对上了视线。
赵念儿:……
赵念儿:……可能也不全是狗东西吧。
不是,沈道固他在这儿,姑娘知道吗?
沈道固礼貌对赵念儿点了下头,然后继续和身边鲜卑打扮的贵族低声交谈,仿佛只是个第一次见赵念儿的陌生人一般。
赵念儿本来是抱着入虎穴的决心来这里,此刻却搞得心乱如麻,甚至不确定沈道固到底是个好人还是狗人。
他再一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镇东王已经坐到主座上。
镇东王可以说是一个很妥妥的老人,满头银白的微卷长发,面容枯槁,脸上的纹路比方才影壁上的都多。但唯有一双眸子,精光隐现、不怒自威。
这位老人一落座,席上的宾客就停止了交谈,尊敬地看向他。
镇东王稳稳举起鎏金高足杯,声音沙哑,动作却不见任何老年人的迟缓。
“本王今日见到你们,十分高兴。在座各位都是我漠南草原上的雄鹰,也是本王的肱骨至交。愿天神如庇佑本王一般庇佑你们,今夜能共享长生。”
恍如白昼的繁华大厅中,众人一起举杯共饮。
赵念儿跟着小啜了一口,酒是北方的黍米酒,入口轻香,后劲却足。
镇东王放下酒杯,双手撑在桌案上,唇齿开合间话语清晰传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不必拘束,本王特意为你们备下一桌好宴。重头戏,呵,还在后夜呢。”
侍者们鱼贯而入,捧着精致的漆盘,其上炙肉滋滋作响、羊羹汤汁浓郁。
一时间,厅内气氛热络起来。
赵念儿草草吃了两口,一副很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迫不及待问旁边的人:“我没听错吧,方才王爷说长生?这长生是我想的那个长生吗?有老神仙不成?”
旁边人笑道:“小兄弟想想这个宴叫什么名字呢?”
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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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嘀咕:“什么宴宴宴的,我还以为是怕泄露宴会名字起的防拍名呢。不是,王爷还有这个能耐?有这种好事怎么不关起门来自己享受?”
那人低笑:“小兄弟你打眼看看,今日在座的,不是王爷最为亲近的亲信之人,就是像小兄弟你一样携了足够的重礼啊。”
赵念儿心道,那沈道固坐那么前头,还偶尔和镇东王有说有笑,那不得和镇东王亲密得掏过心掏过肺了?
他面上不显,依然不解问道:“我这根草就算足够的重礼?这草有什么用,难不成王爷是为了天天能吃上新鲜的野兽肉?”
旁边有偷偷听他们对话的宾客不免哈哈大笑起来。
那位一开始就对琉璃草感兴趣的贵人已经喝得脸上飞起红晕,笑起来眼睛都找不见:“等王爷成了老神仙,不得要妖兽护院?外面那些人哪里还抵用。你这根草作用大着呢。”
赵念儿一怔,仔细品了品这句话,总觉得这句话里还有未尽之意,但他想了想,没想出个大概。
此时,侍者们再次鱼贯而入,逐一向宾客们收取贺礼。
赵念儿把一直紧紧攥着的黑金木盒珍重递过去,特意嘱咐道:“你们毛手毛脚的千万别弄错啊,这宝贝是我晋商赵某献给王爷的,道长看过都说十分珍贵。”
侍者们连连应是。
此时又有舞者登场,在大厅中央飞旋献舞,脚腕上的金铃声明快如春水撞击溪石。席间的气氛愈加轻松。
周围人开始相互攀谈走动,赵念儿伸头看看沈道固那里被围得水泄不通,心中感慨两句大人这人缘和狗缘,连忙自己趁机也端了壶酒凑近那位盘发的鲜卑贵人。
赵念儿搜肠刮肚说了些漂亮话,敬了两回酒,而后试探问他:“贵人老爷,您说这长生的机缘有多少啊,能和咱们在场这么多人一起分享?”
鲜卑贵人也不着恼,只要是来敬酒的就照单全收,笑着拍了拍赵念儿的肩膀:“小兄弟是怕轮不到自己?”
赵念儿挠头:“嘿嘿,那可是长生啊,这怎么能不激动?”
鲜卑贵人端起酒壶一饮而尽,咂咂嘴,道:“放心,今日坐在这宴席上的,都能分一杯羹。”
赵念儿心念急转,觉得这是个知道点内幕又很能套出话来的好狗东西,于是又连连敬酒,恭维不绝,连“您长得真是弱柳扶风”都对着这秃头好狗讲得出来。
赵念儿试探问:“您刚才说是怎么‘分一杯羹’?那得是吃的吧?”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接着问:“是熬个汤大家一起喝啊,还是端上来现切啊?”
鲜卑贵人:“都有都有。”
赵念儿:“……”
这像话吗?
一根人参,先熬汤熬个半死不活,再端上来切着卖?
这人参落你们手里也是遭老罪了。
他想了想,觉得这个消息得和姒墨姑娘分享一下,不然他们就算费劲巴力救出来也是锅高汤人参。
想及此处,赵念儿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往起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给这位秃头鲜卑贵人逗得哈哈大笑。
“小兄弟,你这酒量也太不行了,我就说你们中原人比不上我们吧!”
赵念儿暗暗捏了一把腰间的软剑,又松开,眯着眼睛道:“不行了,我得去茅房,茅房。”
他爬起来,径自七扭八拐地往外走。
还专门路过侧门踢翻了一罐白瓷酒壶。
酒水飞溅,很快洇湿了厚重的深蓝色地毯。
沈道固抬头,隔着热闹的人群远远看了他一眼。
出了大厅,有下人看赵念儿跌跌撞撞想来扶一把,被他挥手推开:“你是什么东西,别碰我。知道赵爷是谁吗?赵爷可是马上要长生的神仙了!”
下人们长居镇东王府,哪里看得起他这样的乡巴佬,心里偷偷骂他几句,又嫉妒乡巴佬竟然也走了大运能得到这样的机缘,索性不再管他。
赵念儿进了不文雅房,四顾无人,摸出姒墨之前给他的符纸往身上一拍,身形一纵,翻出窗外。
他潜到后花园一处假山后面。那里山石嶙峋,月光如水,空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