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远处的一处建筑顶端，田晴举着望远镜，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下方的表演。看着那些精锐士兵在陆知意手下狼狈不堪，她脸上露出了病态的满足笑容。


    “对，就是这样……让这些人亲眼看着自己曾经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你，变成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甚至最后都要死在你手里，多么美妙啊……”


    她低声喃喃，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陆知意如同一个不知疲倦、没有痛觉的杀戮机器，在龙渊小队的包围圈中左冲右突。


    每一次闪避和攻击都带着非人的精准与迅速，捕捉网等非致命武器在她身上效果甚微。


    龙渊队员们无法对她下死手，只能凭借着多年默契的配合和丰富的经验，将她限制在一定范围内，苦苦支撑，试图消耗她的体力等她力竭，虽然看上去可能性不大。


    就在这时，刺耳的刹车声由远及近，几辆车粗暴地停在警戒线外，车门猛地被推开，陆南风等人率先冲了下来，紧随其后的便是被精锐小队护送的陆霆和许静姝。


    这一幕，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知意！！”


    看到场中央那抹身影，许静姝忍不住的哭喊，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陆霆死死扶住。


    陆南风目眦欲裂，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牙齿几乎要咬碎。


    徐婉宁几人也瞬间红了眼眶，都难以置信，几个月不见，原本明媚坚韧的女孩儿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亲人朋友的到来，似乎引起了陆知意的注意。她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双空洞的眼睛，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转动了一下。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变化，却被田晴敏锐地捕捉到了。


    “哼……看啊，你的家人朋友都来了，他们可是你宁愿牺牲自己都要保护的人啊……”田晴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她冷冰冰地下达了新的指令：“陆知意，清除你前方所有目标，优先处理新出现的生命体。”


    随着指令下达，陆知意的身体猛地一僵，暴戾的血色浮上眼眸，她僵硬地转过头，脖颈甚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虽然眼睛锁定了被士兵拦在外围、正一脸担心看着她的几人，但陈斌还是看到了她眼底的挣扎。


    “陆知意，你还有意识对不对？别放弃！不要被控制！！”


    然而不等他话说完，陆知意再次发起攻击，企图突破龙渊队员的拦截，朝许静姝和陆霆所在的方向扑去。


    “知意！你醒一醒，我是妈妈啊！！”许静姝看着女儿如同索命恶鬼般朝自己冲来，心胆俱裂，哭喊声撕心裂肺。


    这一幕，彻底刺激了负责机场警戒的一名指挥官，他原本就对龙渊小队“不能伤害陆知意”的命令心存疑虑，此刻见到这个危险的怪物竟然连自己的亲人都要攻击，再也无法忍耐。


    “她已经不是人了！开枪！阻止她！！”他猛地拔出配枪，不顾之前接到的命令，对着陆知意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划破嘈杂的空气。


    子弹旋转着，精准地钻入了陆知意的后背，从她左胸前透出，带出一蓬灼热的血花。


    陆知意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


    几滴温热的鲜血，溅在了陈斌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静姝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她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陆知意胸口的那朵血花。


    “不——！！！”


    凄厉绝望的哭嚎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疯了一样想要冲破士兵的阻拦扑过去，“我的女儿！你们杀了我的女儿！！！”


    不止是她，这一幕深深刺激了在场所有人。


    陆霆抱住几近崩溃的妻子，泪流满面，身体也在剧烈颤抖。


    陆南风疯狂挣扎着，“别开枪！！她是我妹妹！她不是怪物！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谁他妈让你开枪的！！”陈斌猛地转头，双目赤红地对着那名开枪的指挥官发出暴怒的咆哮，额角青筋暴起。


    “不开枪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冲过去撕碎她的亲人吗？！你们是云国最强精锐又怎么样？我们的职责是保护云国国民！不是一个失去理智的杀人怪物！！”


    那人显然听不进去陈斌的命令，他指着陆知意的胸口，“你看清楚了，就算我开枪打伤了她，她也能快速愈合！这点伤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但要是放任她过去，你身后的那些人就必死无疑了！”


    陈斌看着陆知意伤口处的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却还是做不到把枪口对准她。


    然而，田晴的命令并未停止，如同附骨之蛆，继续在陆知意的脑海中回响：“你还在等什么？还不清除目标！”


    陆知意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她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挣扎的神色，那双被血色充斥的眼睛里，理智与疯狂正在激烈地搏斗。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朝着离她最近的、脸上还沾着她鲜血的陈斌，伸出了那只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


    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那双挣扎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陈斌虽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看得出来，陆知意在反抗！


    然而，不等他下命令，


    “砰！”的一声，第二声枪响，再次无情地响起。


    这一枪，打在了陆知意的手臂上，让她刚刚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


    “你他妈混蛋！！信不信老子宰了你！”陈斌彻底怒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狠狠一拳砸在那名指挥官的脸上，直接缴了他的枪。


    “都给我听好了，所有人不许开枪！这是命令！！”陈斌喘着粗气，对着通讯器，对着周围所有士兵一顿怒吼。


    而此时，陆知意脑子里还在不断回响田晴的声音，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向前移动。


    许静姝趁着拦着他们的士兵们不注意，从防护下钻了出来，不顾众人的呼喊，朝陆知意奔去。


    陆知意几乎是在她靠近的瞬间就掐住了她的脖子，指甲嵌入皮肤，鲜血立刻就渗了出来。


    许静姝眼眶中满是泪水，抬手轻柔地抚上陆知意的脸庞，温声道，“知意，别怕，妈妈在呢。”


    2.我们会陪你到最后一刻


    温热的泪水抵在手上，陆知意眼里的血色和清明反复切换，她猛地收回手，双手抱住头，发出如同受伤幼兽般压抑不住的痛苦嘶鸣。


    “知意！你醒一醒！看看我们啊！我是哥哥啊！”


    “知意，说好的我们一起上大学的，你怎么能丢下我和周梓豪呢！”


    “老大，我求求你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一声声，一句句，包含着血泪和最深切的期盼，呼唤着陆知意被囚禁的灵魂。


    许静姝顾不上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不顾龙渊队员的阻拦，死死抱住了陆知意，她一下又一下轻抚着陆知意的后背，“知意，妈妈的乖孩子，快点醒过来吧……”


    陆知意眼底的血色渐渐被压了下去，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许静姝，像是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进脑海里。


    一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悄无声息地滑落，在满是污秽的脸上冲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她看着许静姝，嘴唇依旧在无声地开合，那口型，依稀是——


    “快……走……”


    下一刻，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陆知意猛地将许静姝推开，拔出了离她最近的龙渊小队腿上的匕首，一把插进了自己的心脏，狠狠旋转，一下又一下，几乎要将心脏绞碎。


    陆知意知道即便是绞碎了心脏，她也死不了，她知道伤口会很快恢复，所以她一下又一下重复着动作，至少这样，能够给大家争取一些逃离她身边的时间。


    “妈…妈，快……走……”


    龙渊想要将许静姝拉开，但陆知意的举动似乎起了反作用，不止许静姝，被拦在防线外的几人也发疯般冲了过来。


    “陆知意，你干什么？！”陆南风一把夺走了匕首，拔出来的那一瞬间，血液也随之喷涌而出，溅在众人脸上，刺痛着他们的心。


    “知意，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爸爸都不会害怕，你永远是我的好女儿。”


    “呜呜呜，知意，你怎么这么傻，你疼不疼啊……”


    “老大，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许静姝失魂落魄地重新将陆知意抱在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陆知意满是血污的脸上，“我的孩子，你已经受了太多苦了，别再伤害自己了。妈妈不怕死，妈妈只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如果这个世界注定要走向灭亡，那我们就陪你到最后一刻。”


    方才那个开枪的指挥官，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怎么样没有想到这个少女心智坚韧到如此地步，竟然会选择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来换取亲人的生机。


    他抬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甩了自己两个耳光，脸颊瞬间红肿起来。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和武断。


    陈斌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里的怒意还未散去，“现在，你明白我们为什么宁愿自己受伤，也绝不肯对她下杀手了吗？她不是怪物，她是人，是云国国民，也是我们拼上性命也要保护的战友！”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指挥官是何表情，陈斌抬脚快步跑回陆知意身边。


    陆知意不顾上许多，抬起手臂指着一个方向，“她在那儿，快……”


    她话未说完，陈斌也立刻会意，带人冲了过去。


    ……


    高楼之上，田晴没有躲，没有逃，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下方发生的一切，如同锋利的刻刀，将她内心由仇恨和偏执筑起的堡垒凿得千疮百孔。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龙渊自始至终不愿意伤害陆知意，哪怕她变成了杀人机器，哪怕她伤了很多人；


    还有那个收养陆知意的女人，她差点死在陆知意手上，可是却不顾生死，抱住那个随时可能要她命的“怪物”，声声泣血；


    陆知意的家人、朋友，明知道靠近意味着危险，却还是义无反顾冲了上去，要与她同生共死；


    就连那个对着陆知意连开两枪的指挥官，此刻脸上都写满了后悔与自责……


    为什么？


    人性应该是自私的，扭曲的，丑恶的，他们该像那些注射了药剂的人一样，疯狂地释放内心的恶意。


    她费尽心机想要证明人类的罪恶，人性的黑暗，想要拉着整个世界陪葬，可陆知意却用最惨烈、最直接的方式，向她展示了完全相反的一面。


    当陈斌带人冲上来的时候，田晴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她望着陆知意所在的方向，平静地抬起手，任由冰冷的手铐锁住她的手腕。


    没有了田晴的指令干扰，陆知意那种不受控制的狂暴终于退去，眼底血色彻底消散，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她不再挣扎，只是虚弱的，带着深深的疲惫，安静地靠在许静姝的怀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危机，暂时解除。


    指挥官终于能够带人进行现场清理和救治工作，查看那些被袭击的士兵，当他得知那些士兵虽然伤势不轻，却没有任何一处致命伤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原来……即便是在被控制、失去理智的情况下，那个少女依然恪守着最后的底线，没有夺取任何一条性命……


    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将他淹没，他回想起自己那两枪，恨不得时间能够倒流。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陆知意身边，大家却都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盯着他。


    “你想干什么？我妹妹都已经这样了，你难道还想朝她开枪吗？”


    “我……我……对…对不……”面对陆南风的质问，指挥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道歉都说不出口。


    陆知意抬眼，虚弱地笑了笑，“叔叔，不用道歉，你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谢谢你保护了我的家人。”


    指挥官顿时觉得无地自容，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离开。


    陈斌带人押着田晴回来，看到陆知意安然无恙，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这才松了口气，“情况已经向上级汇报过了，元首说，因为你体内基因的特殊性，所以暂时要将你收押隔离。”


    “可是——”陆南风还想说什么，被陆霆按住。


    陆知意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了，听从一切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