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枭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那双深不见底的鹰眸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没有怀疑她的话。


    在经历了风暴中的神迹，以及她那匪夷所思的产后恢复速度后，他知道，他的女孩，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强大。


    他只是本能地，感到一阵后怕。


    这种进化，对她而言，是福，还是……


    “别怕。”


    苏白仿佛能穿透他坚硬的外壳，触摸到他内里最柔软的担忧。


    她仰起头，柔软的唇瓣，再一次，轻轻印在了他那道狰狞的疤痕上。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


    她用一种笨拙而又虔诚的方式，细细地，描摹着那道从他眉骨延伸至唇角的，属于过去的勋章。


    “陆枭，我很喜欢。我很喜欢这种……能清晰感觉到你存在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随着她的亲吻，他紧绷的肌肉，寸寸放松。


    她能“听”到，他原本沉稳有力的心跳，在这一刻，骤然，乱了节拍。


    咚、咚咚、咚咚咚……


    苏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唇瓣微启，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


    “它跳得好快。”


    陆枭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化被动为主动，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再是温柔的试探，而是带着狂风暴雨般的，侵略性的占有。


    苏白被他吻得几乎要喘不过气，但她没有半分抗拒，反而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宽厚的背脊，热情地回应着他。


    她能感觉到他的不安，他的恐惧，和他那份深藏在冷硬外表下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爱意。


    她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她在这里，她很好，她不怕。


    房间里的温度，节节攀升。


    就在这浓情蜜意，几乎要将钢铁都融化的时候，一阵急促而又克制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是那台红色的，专线保密电话。


    陆枭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缓缓松开苏白，那双染上了浓重情欲的眼眸里，飞快地，恢复了属于“活阎王”的清明与冷冽。


    他起身，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我是陆枭。”


    电话那头，传来王政委压低了，却依旧难掩激动与凝重的声音。


    “陆枭，立刻来一趟三号审讯室，高振邦教授他们……有重大突破！”


    “信使”号的船长，那个金发碧眼的指挥官，终于……开口了。


    “我马上到。”


    陆枭挂断电话，没有丝毫拖泥带带。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替苏白拉了拉被角，又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极尽克制的吻。


    “小白，好好休息，照顾好朝汐。”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低沉与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去去就回。”


    苏白看着他转身离去的，挺拔如松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的沉静。


    她能“听”到，陆枭远去的心跳声，虽然恢复了平稳，但那平稳之下，却压抑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审讯，有结果了。


    ……


    鲨鱼岛，地下三层，临时改建的最高级别审讯室。


    厚重的隔音门，将这里与外界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


    陆枭推门而入时，王政委和几名从京城来的专家，正围在单向玻璃前，神情凝重地看着里面的情况。


    为首的，正是那位年近七旬，精神矍铄的权威专家，高振邦。


    “陆团长。”高振邦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研究光芒，“你来得正好，他正要说到最关键的地方。”


    陆枭的视线，穿透那层冰冷的玻璃，落在了审讯室内。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金发指挥官，此刻，正像一摊烂泥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双目失神，瞳孔涣散，嘴里正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极度恐惧的语调，喃喃自语。


    他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


    不是被严刑拷打，而是被他自己脑海中，那幅风暴中神明降临的画面，反复折磨，直至防线寸寸瓦解。


    “……他们不是武器，不是工具……他们是……是星球的意志，是生命的奇迹……”


    “我们称他们为……‘盖亚之子’。”


    审讯室内，负责主审的专家，声音沉稳地引导着：“‘我们’？‘我们’是谁？”


    指挥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这个词，触动了某个可怕的开关。


    “是‘方舟’……”他牙齿打着颤，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们是‘方舟’组织……我们的使命，不是毁灭，是引领人类……完成最终的……进化。”


    “进化？”


    “是的，进化！”指挥官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你们这些凡人不会懂！宇宙不是仁慈的，生命不是永恒的！只有进化，不断地进化，才能在下一次‘大清洗’中，获得生存的资格！”


    外面的监控室里，一片死寂。


    王政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但陆枭的眼神，却愈发冰冷。


    他想起了那艘“信使”号上，那个代号“塞壬”的，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生物。


    一个能为了所谓的“进化”，而做出那种事情的组织，绝不仅仅是疯子那么简单。


    “所谓的‘进化’，和‘盖亚之子’，有什么关系？”审讯员继续追问。


    这个问题，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指挥官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


    “祭品……”


    “‘盖亚之子’是……是献给‘神’的，最完美的祭品……”


    “神？”


    “对……神……”指挥官的身体蜷缩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祂……祂真实存在……祂就沉睡在……在世界的尽头，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


    “我们……我们称祂为……”


    “‘深渊’。”


    当这个词，从指挥官的嘴里，艰难地吐出来时，整个监控室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被抽干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未知深空的寒意，顺着所有人的脊椎，一路，向上攀爬。


    “‘方舟’的所有技术，都来自于对‘深渊’泄露出的，生物信息的解析……”


    “那个‘塞壬’，不过是我们模仿‘深渊’感知力的，一个粗劣、失败的仿制品……”


    “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捕获一个最纯净的‘盖亚之子’，将她，献祭给伟大的‘深渊’……以此，换取整个人类的……‘进化’资格……”


    指挥官说到这里，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又悲凉。


    “可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神的眼睛，直勾勾地，仿佛穿透了单向玻璃，死死地，盯住了陆枭的方向。


    “我们以为‘盖亚之子’是温顺的羔羊，是等待收割的祭品……可我们遇到的……是神……是真正的神……”


    “祂甚至没有出现，只是在风暴中，展现了万分之一的力量……就将我们引以为傲的一切，碾得粉碎……”


    “我们……我们在神的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


    说完最后一句，指挥官的脑袋一歪，彻底晕厥了过去。


    审讯室外，死一般的寂静。


    高振邦教授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扶着玻璃，嘴里喃喃自语：“深渊……拥有智慧的远古生命体……这……这完全颠覆了现有的生物学体系……”


    王政委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一个掌握着尖端生物科技，信仰着一个未知“邪神”，并且以捕获“盖亚之子”为目的的恐怖组织。


    而他们口中的“盖亚之子”，那个最完美的“祭品”……


    王政委的目光，艰难地，转向了身边的陆枭。


    陆枭依旧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一股冰冷彻骨的，近乎实质的杀意，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


    “深渊”……


    “祭品”……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他们想要的，是他的小白！


    陆枭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双鹰眸里，所有的情绪，都已退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冷死寂。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着门外走去。


    “陆枭！你去哪儿？”王政委下意识地叫住他。


    陆枭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回去。”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回去，陪我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