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我妻难求

    谢疏溦一面点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望着柳姨娘说道:“柳姨娘,你看苗姐儿读书的事怎么办?要不要给她请个西席?”


    崔氏族学只有男丁才能上,苗姐儿都是由崔进明亲自教导的。崔进明倒下了,这书还得接着念,要不然就被耽搁了。


    柳姨娘笑了笑,口吻真诚了许多,“西席就不必请了,急急忙忙的,也寻不到好的,我识得几个字,老爷又安排了未来好几年的课程,我来教她吧。”


    顿了顿,柳姨娘试探地说道:“若是夫人信得过我,又想抄抄写写等着老爷醒过来,也可以跟着苗姐儿到我那去读几页书。”


    谢疏溦的眼睛亮了亮,除了点头,想不出别的。


    柳姨娘也许是以为谢疏溦万事不管,是个好说话,但没有想到这么好说话,她微微有些惊愕,然后正了正脸色,一股脑地说下去。


    “夫人,二百两咱们府里能拿得出来,可万万不能坐吃山空,得补上这个缺口。我会裁去一些用度的,今年府里怕是要吃紧了,可使得?”


    她的话刚落下,谢疏溦就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柳姨娘没想到谢疏溦这么好说话,谈话这么快就结束了,她想向谢疏溦告辞,就在此时,月儿衣衫不整,一阵风似地卷进来,扯着嗓子喊道:“夫人!老爷醒了!”


    崔进明是醒了,可府里的每月的用度还是减了一些,因为崔进明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就知道自己没几年了。


    此后,窝在房里的人变成崔进明,自从老爷醒来后,没几天云姨娘就能下地出门了,几个月后生下一个哥儿。


    嘉和二十二年的梅雨下得没完没了的,太阳一块一块地生了霉斑,将宅院浸泡得木头都腐了。


    谢疏溦眉头紧锁,望着阴郁的天空,她伸手摁了摁额角的肿块,轻声道:“给我梳个头帘,遮一遮。”


    月儿拿着把黄杨木篦子站在她身后,嘟囔道:“夫人也真是的,也不好好爱惜自己。柳姨娘管着家务,云姨娘照顾着老爷,您也不轻松,要照顾着大小姐和二少爷。”


    “要我说您读劳什子书有什么用?不如不读了。你看您吧,昨晚熬夜学作诗学到四更天,天一亮就把头给磕了!”月儿撇撇嘴,将满手的青丝撩上去。


    四年过去,这小丫鬟的身量渐长了些,穿着青色的交领短衫,搭着配着一条浅粉提花裙,头发在脑后用一根银簪子盘成个低髻,两个耳朵上也戴着银花耳环。齐齐整整的,倒也有几分颜色。


    她身上的鲜亮之处都是用谢疏溦赏赐的东西装扮出来的,在谢疏溦的宽容下,这丫头的话是越来越敢说了。


    谢疏溦不自觉地微微颤动着朱唇,手也在发抖,心都要跳出来了。


    片刻后,她摁着心口,催促道:“月儿你动作快点,别让老爷等急了。”


    这是崔进明自从嘉和十八年后,第一次提出要见她们三个人。


    屋中光线暗淡,门窗全部关得透透的,一丝风都进不来。


    崔进明今日穿着蓝色的素长衫,倚靠着几条水绿软枕,呈现出一种需要支撑的虚弱状态。这样的天气,他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屋子里生着好几个熊熊的火盆。


    但他消瘦的脸庞上泛起淡淡的血色,疲乏的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老爷……”柳姨娘和云姨娘垂着头低低啜泣着,她们脑海里都冒出“回光返照”四个大字,知道崔进明这是要不好了。


    四年耗下来,她们已经接受了这个男人随时可能去了的现实,但事到临头,她们还是悲痛万分,想要再给崔进明续续命。


    谢疏溦也是这样想的,她抬起脸,眼睛红得不成样子,朝在一旁的管家又急又快吩咐道:“把那根老山参拿出来,切了!”


    管家站着不动,一脸为难地望着她。


    柳姨娘见状,厉声道:“快去呀!怎么,夫人使唤不动你?”


    管家吞吞吐吐道:“夫人,两位姨娘,那根百年山参没了。”


    “什么?!”云姨娘如遭雷击,两眼一翻,扶着床柱,才堪堪没跌倒,“这可是用来保老爷的命的东西怎么没了?!”


    柳姨娘横眉怒目道:“你这个狗奴才!你说,人参是怎么没的!”


    拔步床里的崔进明缓缓地吐字道:“人参,我叫他拿去转手卖了。”


    云姨娘跪下来,伏在床沿上,声嘶力竭道:“老爷,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崔进明看了一眼谢疏溦,憋着哭音的谢疏溦连忙将云姨娘搀扶起来。


    崔进明眯起双眼,一脸释怀笑道:“这样日子我过够了。管家你把东西交给她们。”


    三人这才发现漆木圆桌上放着三个蜜合色锦盒。


    崔进明仿佛口中含着一团气,声音混沌而低沉,“这是我派管家偷偷从如意轩买来的首饰。你们各自一金一银两幅头面,斤两都是一样的。”


    谢疏溦她们含泪齐声喊道:“老爷。”


    忽然间,崔进明的脸呈一种吓人的青灰色,眼帘垂下来半闭着,一口一口地出着气。


    谢疏溦转过脸,面容上的泪珠被甩了出去,“大少爷你带着苗姐儿和辉哥儿快点进来!”


    她的声音发着抖,珍珠般润泽的牙齿却把嘴唇咬出了血。


    崔进明的眼睛忽地亮了亮,想仰起头来看,然而他已经没那个力气了,谢疏溦几乎听见他脖颈骨骼咯咯哒哒错节的声音。


    崔家大少爷一手拉着一个孩子飞奔进来,谢疏溦将他们推到崔进明面前。


    暗色里,他们的脸上都长着两只肿得像桃一样的眼睛。


    大少爷和苗姐儿握住崔进明干瘦的僵手,失声痛哭着。


    崔进明牙齿打着颤,转动着两只野兽般的眼珠子盯着他的大儿子,一字一顿道:“你娘留下的嫁妆另一把钥匙我给了柳姨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你娘的体己。长兄如父,你要爱护幼弟幼妹。”


    大少爷涕泪横流,呜咽道:“爹儿子一定会谨记的,爹你别走,爹……”


    谢疏溦木然地看着一切,眼眶里的泪也断了,她听到那个熟悉的暗哑的声音再喊她,“疏溦。”


    谢疏溦如梦初醒,手里摇摇欲坠的玉兰手绢飘然跌落,她奔到床边,将崔进明的孩子们推开,小心翼翼地捉住他干腊冰冷的手,一股委屈突然就从深处涌出来,她费力地说:“别丢下我。”


    崔进明温和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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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笑,他就是那样一个温和的人,即使重病好几年,成了个废人,也没有朝人发过火。


    崔进明缓缓勾起小拇指,轻声道:“疏溦,说好了,来世你要来找我……”


    谢疏溦没有知觉的手刚触碰到他的指尖,屋子里就响起管家突地拔高的叫声,“老爷,老爷!”


    谢疏溦抬眼看着上方崔进明的脸,只来得及看到他咽了最后一口气。


    接着几道纷乱的尖声而至。


    “爹!”


    “老爷!”


    ……


    谢疏溦闻到了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腐朽的气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起来的。她脊骨一折,捂着嘴几欲呕吐,喉咙仿佛着了火般火辣辣的,嗓子眼全被水泡给堵住了。


    眼看着大少爷他们往床里爬,要贴近崔进明,粗使婆子们冲过来,将他们往外拉,管家将厚厚的黑色床帐放下,哽咽高声道:“老爷去了!”


    紧接着是一道惊叫,“夫人!”


    谢疏溦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还好崔进明最后还是能走路的,不像她娘,要是不会走了,黄泉路上要怎么办呢?”


    谢疏溦在黄昏时分突然睁开眼睛,月儿背对床在点灯,她好像没有穿衣服,全身白花花的。


    穿着灰色布衫,头戴黑色方帽的吴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走进来,月儿快步迎上去,急声道:“吴大夫您终于来了!快点给夫人瞧瞧!”


    见吴大夫反而不应声,脚步也慢了下来,面色呆滞,月儿皱起眉头,将他扯过来,冷笑道:“你这大夫是怎么回事?看我们老爷不在了,怠慢起我们夫人来了?”


    她一转身,对上谢疏溦那双凄美的目,捂着嘴吃惊道:“夫人!你醒了!”


    “快点给夫人把把脉!”月儿用力拽着吴大夫往前。


    谢疏溦掀开身上盖的薄被,眼睛落在床边放置的浅黄麻衣上,淡漠道:“不用了,月儿你将吴大夫送出去,然后来灵堂找我。”


    正厅被挂满了白幡,府里的人齐齐跪在阴湿的青砖上,恣情恣意地大放哭声。


    谢疏溦虽说跪在最前面,本应该是哭得最大声的那一个,可她哭不出来,甚至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心里恨着崔进明,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死的,可是出尔反尔,她迟了才想明白不该求他,应该去求那黑白无常才对。


    她笨头笨脑,娘死了她都没能醒悟过来,所以崔进明也死了。


    谢疏溦一寸一寸地瞧着棺材,愣是不肯往棺材里面看去一眼。


    这棺材是谢疏溦操办的,柳姨娘她们受不住这个。


    选木材、选颜色,选雕刻的纹样,谢疏溦担心做棺材的师傅造不出她描述出来的样子,于是一笔一画地将棺材画出来。


    谢疏溦在画崔进明的棺材时,面容静美,嘴角含着淡笑,就是一副活生生的仕女图,可这能把人吓得半死,所以谢疏溦画棺材的图纸时,没一个人敢凑近,都是躲得远远的。


    每道工序完了,鲜少出门的谢疏溦还要戴着碧色帷帽去看过,再一步一步地给钱。谢疏溦悭吝的名声就这般传出来了。


    棺材今年开春才晾晒完的最后一道桐油,就被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