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模式这么可怕的战争副本，蔺昭一百个不想摊上，接下来的两天都过得战战兢兢。


    外头打战打成啥样他不清楚，不过从每天送进后院的餐食来判断，情况是越来越不妙了。


    因为餐食的质量和数量都在明显下降，前天的正餐还有一菜一汤，昨天就只有一碗汤泡饭，而今天更是只有一小碟咸菜和一个馒头了。


    中午就着咸菜啃馒头，蔺昭自然是吃不饱肚子的。


    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一点食物用不了多久就消化得一干二净，而晚餐还要等到天黑后才会送进后院。


    然而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詹瑜突然亲自带人送了一桌酒菜来后院给蔺昭。她那张向来严肃有余和气不足的面孔上，也一反常态地堆满了笑容。


    “昭郎，这几天家里的伙食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今天我特意给你安排了一桌酒菜，陪你好好吃上一顿。”


    事出反常必有妖，蔺昭直觉哪里不对：


    ——我守寡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好的酒菜，眼下物资短缺的战乱时期怎么还给安排上了呢？该不会是断头饭吧？


    可是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断头饭呢？


    这一点蔺昭就想不通了。想不通就不想，先吃了这顿饭再说，就算死也不能当个饿死鬼。


    吃饱喝足后，詹瑜让人撤去残羹剩菜，又亲手给蔺昭倒了一杯茶。


    “昭郎，如今世道乱了在打战，你也听说了吧？”


    “嗯，听送饭的侍男提过一嘴，说是有个大提督反了。”


    “益州大提督范仪举兵造反，前几天已经攻破洛城，眼看兵锋就要扫到咱们阳县了。”


    “那他们是不是很快就要杀过来了？”


    “范仪手下有位副将霍冰，眼下已经率军进驻与阳县毗邻的绍县。她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你白玉郎的美名，声称只要将你献上，就可保阳县一城的平安。魏县令和诸位官员商量了一番，打算请你出面保全阳县。”


    蔺昭恍然大悟：敢情是这么一回事啊！叛军已经兵临城下了，这帮不敢正面硬杠的县衙官员们，就打着把我献出去保平安的算盘。


    “婆母，这样不妥吧？《男诫》上可是说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男子贞洁大过天，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誓死捍卫。况且我身为蕙娘的未亡人，唯一的义务是为她守节。保全阳县是县令和诸位官员的职责所在，怎么倒推到我一个寡夫身上来了？”


    蔺昭觉得这实在太可笑了！


    有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帮县衙官员们倒好，只拿俸禄不干人事。遇上叛军打过来，就想推一个寡夫顶在前面挡灾。


    “昭郎，谁让你美名在外呢？眼下能保住阳县满城的人就只有你了。既然你出面就能避免战火烧到阳县，不如就干脆做了这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阳县的百姓们也都会感激你的。”


    “婆母，我不是活菩萨，我只是一介寡夫，担不起这样救世的重任。还请县令大人另外想法子救阳县百姓吧，这是她身为一县之主应尽的职责。”


    蔺昭不肯从命，詹瑜神色一变，软的不行就准备来硬的了。


    “昭郎，这件事由不得你不答应。县令让我先好好劝说你，要是劝说无效，那么就算绑也要把你绑去送给霍将军。”


    .


    蔺昭心里也清楚，这帮胆小怕事的官员们既然决定要牺牲他这个寡夫来保一县平安，就不会给他拒绝的权利。


    他横竖是要走上这一遭的，只是想趁机拿捏一下她们罢了。


    “婆母，既然可以硬绑了把人送过去，为什么你还要来劝我答应呢？无非就是怕我横下一条心以死抗争，到时候反而误事吧？”


    詹瑜的脸色难看极了，她们的确是担心这一点。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蔺昭这个年少色美的小寡夫去讨好霍冰那位大将军。


    如果他执意要当贞洁烈男，为了不失身拼死反抗惹恼了霍冰，阳县恐怕还是难逃一劫。


    坤乾国平时反复宣扬男子的贞洁至关重要，一再洗脑他们哪怕拼上性命也绝对不能失了清白之身，死也要做个贞烈男儿。


    可是现在叛军打过来了，要求阳县献上一个寡夫保平安，县衙官员们却都害怕蔺昭会选择以死保全清白。


    蔺昭好气又好笑：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昭郎，其实贞洁也没那么重要了，你年纪轻轻的更没必要为蕙娘守上一辈子的寡。眼下有机会让你跟一位大将军搭上关系，以你的姿色没准会被她纳为良侍，以后的日子岂不要好过多了？”


    詹瑜给蔺昭画了一个大饼，他不以为然地翻了一个白眼。


    “婆母，你这话拿去哄三岁小孩还差不多。霍冰可是叛军将领，回头要是朝廷平叛成功，她肯定会落个秋后问斩的结局。到时候我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昭郎，既然霍将军看上你了，那你注定是逃不掉的。与其等他攻进城来硬抢，还导致满城百姓遭殃，不如你舍己为人牺牲一下。县令也说了，如果你愿意为了保全阳县牺牲自己，日后一定会把你的光荣事迹在全县进行褒扬。”


    蔺昭思索片刻道：“我可以答应配合你们，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昭郎，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


    “第一个，你现在把詹葵叫过来，当着我的面打上二十大板。”


    这几个月，詹葵没少半夜跑来敲门骚扰蔺昭，他一直忍气吞声，现在有机会可要出了这口腌臜气不可。


    詹瑜一怔：“詹葵怎么得罪你了？”


    蔺昭冷笑道：“婆母，你这个女儿是什么德性，我想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吧？”


    詹瑜心里自然就有数了，长女风流好色，经常在外头沾花惹草，没想到还打起了窝边草的主意。


    “来人，立马把大娘子找来。”


    詹葵很快被叫进后院，被詹瑜的心腹手下按倒打了一顿板子，打得她惨叫连连。


    “昭郎，你的第一个条件我已经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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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个是什么？”


    “第二个，我出城前你们要在城门口召集百姓相送。既然想要牺牲我来保全阳县，那我可不想等什么以后的褒扬，现在就要让百姓知道我才是拯救他们于水火的那个活菩萨。”


    蔺昭可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县衙官员们给卖了，做好事不留名不是他的风格。


    他牺牲自己来保一地平安，总得让老百姓知道这一点并且念他的好吧？


    有求于人的詹瑜只有点头的份儿。


    “没问题，都依你。”


    .


    日落黄昏，一轮夕阳斜挂于城墙上方，残红如血涂满大地。


    一辆朱轮马车沐浴着血色余晖驾至城门口后停住，马夫掀开车帘，白衣似雪的蔺昭走出来，俊美之姿宛如玉树临风。


    城门口附近的街道上，挤满了被敲锣打鼓召来的百姓。魏县令已经带着一帮县衙官员们，当众褒扬了蔺昭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


    得知阳县的战乱可以由献上一名美貌寡夫而避免时，百姓们都纷纷跪下去朝着伫立于马车上的蔺昭磕头。


    “多谢蔺三郎！”


    “叩谢蔺三郎。”


    “蔺三郎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除了无数人在感恩戴德外，也有几位读过书的士女慷慨激昂地发出不同声音。


    “一县的安危，救世的责任，本该是县令要承担的责任，怎么能转嫁给一个守节的寡夫呢？”


    “是啊，平时把男子的贞洁看得那般重要，这时候怎么不再想到他们的节烈了，竟然要牺牲一个寡夫的清白来保一县平安。”


    “没错，把保全阳县的重任推给一介寡夫，县令根本就是尸位素餐，不配担任一县父母官。”


    魏县令使了一个眼角后，几位慷慨陈词的士女很快就被人强行捂嘴拖走了，现场只剩下一片和谐的感谢声浪。


    牺牲一个人就能保全一城人，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反对魏县令这么做的。当然，前提是自己不能是那个牺牲者。


    蔺东玉和梁宽都没有出现在城门口。


    詹瑜说她派人去送了信，但是蔺东玉决定不来了，理由是不忍当面诀别，那样只是徒添伤心。


    在阳县百姓感恩戴德的夹道相送中，蔺昭乘车的马车缓缓驰向打开的城门。他将被送往毗邻的绍县，那儿已经成了霍冰率军驻扎的大本营。


    临行之前，詹瑜还扒着车窗反复叮嘱，一再交代。


    “昭郎，见到霍将军以后，你一定要把她服侍好，千万不能惹她不高兴。切记切记啊！”


    蔺昭心里门儿清：这是怕我得罪了姓霍的，又把战火引到阳县呢。


    洛城下辖九个县，阳县是最小的一个，绍县的面积也不算大，却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属于一处要塞，是以范仪派出副将霍冰来此驻扎。


    为了讨好霍冰，魏县令连夜派人把蔺昭送去绍县，好让她早日享受到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逍遥快活。只有这位将军爽了，阳县才能平安。